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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礼说说

2022-10-02 11:27 作者:渭南青年网 围观:

说说渭北人《过年》年俗——2016金猴送喜,新年快乐!,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渭南青年网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年礼说说1


渭南青年网头条号(www.wnyouth.cn特约撰稿/张会民) 腊月二十三祭奠了灶王爷,吃了饦饦馍,过年的气氛就变得格外隆重热烈,家家户户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在外打工干事的人这时候心慌不守舍,归心似剑,陆陆续续地赶回家中,平日寂静萧条的老村也逐渐热闹起来。天气晴朗的午后,墙角埝下总能围着一群老少嘻笑谝闲,老年人讲年俗,讲传统,年轻人讲信息,讲思路,给原本死气沉沉的村落带来一片生机与活力。

集镇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商铺摊点把积攒采购的年货纷纷摆放在一街两行,烟酒糖茶,肉类付食,干菜水果,衣料布匹,应有尽有。摊主扯开嗓子,抻长脖子,用撕哑的声音尽情吆喝着招揽生意。红彤彤的各式灯笼挂满树枝墙头,卖春联的老先生不停地扶着老花镜,寒风中冻的发抖的手指,紧握毛笔颤巍巍地书写着大家想要的吉祥内容。

"宁可胶结一冬,不可穷气过年"。这时节的理发美容店异常红火,男男女女排着队理头烫发,染黑焗油,焕发出青春光彩,展现出个人魅力。"有钱没钱,不叫长头发过年",剔头洗澡成了过年前的必备环节。

年满月尽前,打扫庭院、蒸捏花馍、油炸茶果、焯菜煮肉、豆腐蒸碗、香腊花炮、新衣鞋袜等等,都要预备置办停当。三十日早饭过后,就开始张帖福字和对联,摆放祭品,敬神祭祖,一串清脆的鞭炮声响起,真正意义上的过年就算正式开始了。午饭的主食是花卷馍和包子,也称"泄劲馍"和"放气包子",意思是说要这时候搁置一切事务烦脑,把一切不顺心的事都放下忘掉,愉悦畅快地迎接新的一年。晚饭的主食是宽片片面,称作吃"钱串子",恨不得将面片切成一尺宽,祈求来年进财进宝,财源滚滚,富裕美满。吃罢晚饭,将从场里揽回来的麦秸柴火塞满灶火炉膛,电视台的春晚就鸣锣开场,一家人脱鞋上炕围坐在父母身旁,吃着零食,品着香茶,拉家常,话来年,在欣赏节目的同时,守岁守夜,其乐融融等待期盼新年钟声敲响。

守岁时,大人要给娃娃们分发压岁钱,或者将压岁钱连同新衣裳压在枕头边,平日里再淘气的孩子,在过年这几天,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不熬煎会受到父母的责怪打骂。压岁钱也叫"护身钱",据说年三十晚到正月初七,人的魂要离开人体,独自玩游,如遇上野鬼,给些零钱,可以消灾避难。"冬至黄昏年半夜",时针指向十二点,大街小巷鞭炮齐鸣,按照老传统,要给故去的亲人烧纸跪拜,纸钱点着后还要念念有词:"xx,收钱啦!过年哩",汇报家庭进步变化和年后打算。

大年初一清早,包好的饺子就得下锅,如不小心煮烂,不能说破,只能说饺子笑了,家人在小心翼翼的谨慎操作中追求圆满的美好生活。盛在盘中的水饺先要敬献祖先神像,然后大家才能围坐进食。吃完饺子,小两口带着孩子提着年礼,给家族里的老辈人或村里的老年人拜年,每到一处都要问好祝福,作揖施礼,老辈人也拿出茶果热情招呼,喜庆气氛挂在大伙微笑的脸上。

初一的午饭最丰盛,鸡鸭鱼肉,凉盘热品,应有尽有,弟兄们猜拳行令,敬酒祝愿。饭食必须有辣子豆腐这道菜,在吃菜的过程中品味祈求生活的无比幸福。馍是提前蒸好的"满家馄饨馍",里边包着钱币、豆腐、葱段、辣椒等寓意深刻的藏品,掰开馍的同时,相互评论嘻笑着对方的性格和运势。酒饱饭足,下午的时间就轮到朋友间的相互走访,吹牛聊天,打牌消遣,直至深更半夜,依然兴趣浓浓,谝的正欢。

初二开始,亲戚之间的拜年活动就开始了。"媳妇娘家娃舅家,要紧亲戚丈人家",初二是新媳妇回娘家的重要日子,也有婆媳之间为了先去谁的娘家闹起别扭,大多最后都能握手言和,和好如初。有女们的人家喜欢炫耀自家的女子女婿,掰块包包馍,边走边讲:"油油包包寿寿桃,吃一下,沾一下,把没女的人羡一下",自在得意的神态好让大家眼谗一阵子。连续几天的路上,到处涌动着串亲戚拜年的人流,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穿上新衣,背着礼品,难得悠闲地在相互拜见中互通信息,加深友谊。

到了初五,热热闹闹的拜年活动告一段落,单位即将收假,地里的活计也该务弄了。初五也叫"破五",年节中一些不能干活的禁俗也将破除,善良的农家人还不忘在这天响起炮竹,从屋里开始向外驱赶"穷鬼",给心里一个舒适的安慰。人勤春早,全家人吃顿浑浑和和的水饺,又要各自忙活起来了。

年礼说说2

来源:中国江西网萍乡频道

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饭(记者曾玲摄)

中国江西网/萍乡头条客户端讯 记者曾玲报道:过年啦!过年啦!又是一年新春佳节,又是一年欢聚团圆时。萍乡市民周女士家这个年过的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一样的是一家团圆,不一样的是,少了点什么……

年礼少了

大年三十上午,周女士的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家过年。这次,女儿没有像往年一样,带上大大小小的一堆礼品,只准备一袋礼品装的米和一桶油,以及一小件水果。

“我妈总说,过年不要刻意去买什么礼品,又贵又不实用,买来也是浪费。我想既然这样还不如拿点实在的,米和油都是单位今年过年发的福利,水果也是小件的,这下总不浪费了吧。”女儿一进门就说道。

“这样最好,你省心,我们也不心疼!”爸爸笑着接过了女儿的年礼。

年夜饭不再是“十碗八碟”,都是一些简单小菜。(记者曾玲 摄)

菜品少了

此时,周女士家的厨房里,一阵阵香味飘出,她和姐姐正在准备今晚的年夜饭。“不要这么多荤菜,孩子们都不爱吃,还是多炒点可口的素菜,吃的还更有味!”“是啊,以前每次都是剩的大半碗的,这次少炒几个菜吧!”……

周女士家是个大家庭,老老小小,有20口人,最终,姐妹俩决定今晚的年夜饭就准备10个菜,十全十美,寓意也好。

厨房外,是小辈孩子们嬉笑玩闹的身影。今天是大年三十,平日各自忙碌的几家人欢聚一堂。今年,家了又添了两个小宝贝,四个小宝宝给家里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饭菜快准备好了,这下是“全家总动员”了,端菜的端菜,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摆凳子的搬凳子,倒饮料的倒饮料,一家人各有分工。

开饭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年夜饭的菜品明显少了许多。不再是“十碗八碟”,鸡鸭鱼肉齐上阵,荤菜一碗叠一碗放。桌上还有甜豆、白菜这种以前绝不可能出现在年夜饭桌上的蔬菜。一顿饭下来,每个菜几乎都是“光盘”。

“以前年夜饭,菜多得桌子都放不下,最后根本吃不完,留到第二天不好吃,根本不想吃又倒掉,现在弄得少,不仅节约,吃着也舒心!”

饭桌上,大家笑着说,现在生活水平高了,平时也是吃的和过年差不多,蔬菜大家吃的还更合胃口。

鞭炮声少了

饭后,一家人吃着水果,聊聊工作聊聊生活,讲讲孩子的趣事,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场面温馨又热闹。

古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燃放烟花爆竹是春节里的传统习俗,近年来,萍乡城区开展禁燃行动。不能放烟花鞭炮了,清静了不少,也有人说感觉年味淡了不少。

“其实还是有点怀念以前家家户户放鞭炮的热闹感觉,但是通宵通宵的放鞭炮,也实在是太吵了,过年几天根本就没法睡觉休息。”周女士小儿子感慨道。

其实,不管年夜饭饭桌上是山珍海味,还是简单小菜,不管年礼是大包小袋,还是小小心意,不论放不放爆竹烟花迎接新年,只要一家人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能够团团圆圆坐在一起,说说家长里短,即使是简简单单过年,也有最浓的年味。

年礼说说3

跛哥卢寿廷绿竹围绕的土瓦房院子里今天杀过年猪。


在川东邻水县城北镇华蓥山中的中沟村卢家院子里,腊月间杀不杀过年猪,仍是生活过得是不是红火或者女人是不是能干的显著标志。一杀过年猪,主人便会请来一伙客,等到诸事完毕,便将凝结好的猪血旺,连同肠肠肚肚,五脏六腑,混合红白萝卜,煮一大锅,外加几大斗碗肥溜溜的回锅肉,和几大碗老白干烧酒,凑在一堆痛痛快快的美整一顿。这到不是庄稼人喜欢浪费,而是古朴纯厚的遗风,不吃独食。再一层,在偏僻的山村,要按正规搞死一头肥猪,绝非易事。一没杀凳,二没烫灶,三没刮毛的家具,就是杀猪刀一个生产队也难找出一两把。必须请人挖灶搭锅,四面八方借东借西。所以,请来的人,名曰客,实际是出力帮忙,远不是一味坐享现成。
卢寿廷一家,整整有二十多年没有杀过年猪了。二十多年,简单的么?拿读书人的话来说,四分之一世纪呢!因此,一开始,土瓦房的当家人卢跛嫂,便决定当成一桩大事来办。要知道,叫人看不起的“穷光蛋”的老卢家,从此将跨进富裕户的行列啦!
需要请的人全请到了,都是本生产队的。多数是至亲好友,有些是有头面的角色。当那个多毛的东西,被人用竹棍子从圈里头赶出来,摇尾甩尾,吭哧吭哧走到房背后的竹林坝坝头时,喝了两盅早酒,也是客人之一的厨倌师卢幺爸,瞪着醉醺醉醺的两个眼睛,一声令下,七八双庄稼汉的大手,立即把它举离地面,扔到临时用旧门板拼凑成的杀凳上。该死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象样的嚎叫几声,便就呜呼哀哉了,好不利索!
被邀请的人,大约也意识到今天作客不同寻常,除生产队长卢开树外,由家里出发时,都带点礼物,两把挂面,半提篼核桃,或许一小口袋花生,等等之类。土瓦房一家,不说有多么喜欢啊!这是礼物吗?不!这是荣誉,是社会地位的提高!从跛哥他爹害了半身不遂,长期臥床不起的卢开元老大爷起,到刚刚上学念书的小女儿贵玲,大大小小七个人,个个脸上都笑咪咪的。室内室外,一派温暖,使人畅快。仿佛今天并非寒冬腊月,而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老话说,好事多磨。想不到,就为了给不给本大队副大队长送一块肉,刚才,跛哥和跛嫂竟发生了一场冲突。给这美好的"春天"投上了阴影。
副大队长卢代明的家,也是住在中沟一队的紧靠二队。无论讲资格,讲地位,讲威望,讲权利,都算得上这块山沟沟偏僻小地方的头一块盖面菜。照规矩,或者说照常情,请客,他应该是被邀请的头一位。可是,前天晚黑,土瓦房一家挤在灶屋头的火堆团转商量(其实是听跛嫂宣布)客人名单时,竟然没有这位显赫的人物。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跛哥当时揣摩妻子的意思,定然是这样的,眼前已是腊月二十好几,年关在即,忙着杀年猪的人太多了,全大队见天少说也有十来起。还有不少家娶媳妇,嫁女儿,或举办旁的啥子喜事的。总之,请客的人相当多。副大队长如何应酬得过来?象自已这样的家,这样的人,你去请,人家肯赏脸?肯光临吗?
不能光临,就砍块蹄膀之类送去表示表示吧!跛哥卢寿廷思算着,以往漫长的岁月里,他家虽说没杀过年猪,却知道这是应该有的举动。因为,乡村头其它好些人都是这么做的。要说规矩,可能也是呢!
客人们完成了愉快的屠杀后,被招呼到堂屋烤火,抽烟,喝茶水。留在竹林坝坝头打扫场地的卢跛哥,凝视还散冒热气的猪边好一阵,便自出心裁,将在竹林外面水渠边和厨倌师幺娘一起洗猪肠子的大娃儿贵生喊道他跟前。谁知大娃儿拿起借来的尖刀,还没有划破猪皮,跛嫂便出现在后门口,同时大声的吆喝起来了。
这是一个瘦筋筋的中年妇女。颧骨很高,眼睛外鼓,显得很亮,说话惊爪爪的,加上一双被山上霜雪侵蚀起了很多裂口的且发黑的大手,表明她是一个性质急燥而又很能干的女人。因为丈夫腿脚不灵醒,无法参加田头地头的重体力活路,就连队上开会也很难得去一回,同时生性也儒弱,过分老实厚道。她很自然的掌握了这个家的内外大权,成了卢家的最高权全代表。
这种现象,在旧封建夫权思想还比较浓厚的川东华蓥山区,也是不太多的。少见便多怪,有人取笑说:"嘿!这家人才搞得安逸,鸡婆叫得响,鸡公在家抱蛋!”还有人说他家祖坟山上的风水没整对头。卢寿廷却无所谓,自已本来就比娃儿***差几帽子远嘛!他是那样想的,也是那样信任她,习惯于服从她。漫说一块猪肉,即便是要杀一条大牯牛,他也不会向她表示半点异议的。
然而,今天的事有些不同了,这不是该不该割一块肉的问题,而是一项涉及他家今后命运的纽带,该不该维修,该不该进一步加固定的问题。关系太大了!跛哥觉得不能不争。
不!他不是要争,而是只想认真提醒妻子一下。妻子是精灵的,这些事能够想得到,这毫无疑问,但是,人嘛,即便再聪明,也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有些后悔莫及的差错,往往就出在这偶然的糊涂上。
完全出乎意料,在这上头,妻子似乎早就有气,不仅听不进半点劝说,反而越说越冒火,吐出来的话,火爆爆的句句都有辣味。直到厨倌师幺娘丢下猪肠子,从水渠边跑来提醒:“你们那样子大声武气叽叽喳喳的吼,客人听到成啥子体统?跛嫂这才悻悻地撤离现场。
卢寿廷独自一人留在竹林坝头,对着两半边悬挂在横木架上的猪肉,呆呆的出了一阵神。接着,他退回到房沿下坐在一块条石上,从后腰上取下叶子烟杆和装叶子烟的牛皮盒子,用旧报纸条条卷了一支,一边慢慢的抽着烟,一切细想刚才的事情。
一支充满苦味的烟燃完之后,他象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毅然把腰一挺,站起来对直朝自家的后门走去。刚才,他认真考虑过了,这样的礼信,是万万不可以忽视的。他决意要说服妻子。相信,只要她明白过来原由,就一定会豪不犹豫地赞成他的。
象川东山乡所有农家院乐一样,后门进去,就是灶屋。这时灶屋里,正蒸汽腾腾,仿佛冬天早晨笼罩在田野上的雾露。因为,两口连着灶台上的大锅内都在蒸煮食物,切成大块的菜头,萝卜,在滚开得象波浪滔滔的锅里,猪心肝,猪心肺,猪肠猪肚子一起,不停的翻滚浮动。除开跛哥自已和大娃儿贵生,这一家,眼前全部沉浸在这朦胧的世界里。大女儿贵兰在照管锅内,二娃子贵云在扯鸡毛,小女儿贵玲和躺在马架子上半瘫痪的爷爷一起,在拨蒜米米。那是等会吃凉拌猪肝猪肚用的。妻子则在案扳上宰莴笋丝丝。大约心里的气还没有消散,她的刀下得很重,嚓嚓嚓咚咚咚的,响个不歇,简直是象得砍肉丸子。
卢寿廷进入灶屋,听见那节奏感很强,却又非常剌耳的声响,在从侧面把妻子看一眼,顿时就有些气馁。他默默地走到灶门前,在烧火板登上坐下来,一时竟不晓得怎么办。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获得了勇气。那是他的视线,无意间从灶台上漫过去,看见完全丧失了劳动力,连穿衣吃饭都不能自理的父亲,和几个未完全成人的儿女时,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激起的。是啊!这么大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残废的残废,不靠人家当干部的照看帮扶,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卢寿廷虽然不当家,不管事,但他毕竟是男子汉,是名义上的一家之长。许多年来,他一直有个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已是头疲惫的老牛,在拉着重车爬山坡,没有外力的支援,他肯定翻不过山坳坳。因此,对大队,生产队的任何干部,他都特别尊敬,其中几位权力大的,他差不多当成庙子里供的菩萨。他比谁都更清楚,他们随便开声腔,就可以使他一家免去很多很多的困难。同样,他们随便摆个脑壳,也可以使他全家人一年半载都只能喝稀饭汤汤。"唉!嗯!我们这些人家底子薄,根基浅啦!"
他常常这样在人面前自叹,并常常拿这样的话来教育儿女们,要他们明白自己的现状,知道自爱。年长月久,贵生几兄妹长得跟他们老汉一个心性,非常懂礼貌,知规矩。在外头从不说句粗话,更不和人吵嘴骂架,碰到上一辈分的,都亲亲热热的叫叔叔、伯伯、孃孃、婶婶、奶奶的,十六岁的大女儿,针线功夫好,大队支部书记和本生产队队长家几个娃娃的鞋脚针线,差不多全由她包干了的。
大娃儿贵生近几年也常给大队书记,大队长做包产地或翻修房屋帮工。甚至,住在本大队的乡长翻修老房子,他也去帮过十多天的工,那次乡长倒是给了工钱。其于几位干部家,则只是每天三顿有吃的,外加上几支廉价的纸烟,另外的待遇报酬么,一概都免了。他们说的是:“換工抠背",等二天卢家整修房屋了,他们又叫自已家的人来帮忙出力。干这些事兄妹都是十分心甘情愿,自已就这么花费点力气,全家一年到头,便会减少很多的麻烦。所以,那次收了乡长付给的几张人民币,贵生娃觉得很是不安,在跟妈妈商量并争得妈妈同意后,趁乡长新房俊工,举办新房完工庆祝的头一天,他便将帮工收的钱买了一个大红鸡公和一千响的火炮,作为贺礼亲自送到乡长家。
娃娃们就是这样的可爱,懂得事体,不会给父母添乱。卢寿廷暗想,自已一开口,儿女们必定会支持。儿女们一附和,瘫痪的爹再出面帮衬两三句,妻子的势头便孤单了。他很清楚,妻子在他面前,一贯是独断专行的,可对儿女们,对长久得病的老父亲,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她都能够体恤的。这一点,极有利于他。此时,他不仅有了进言说话的勇气,而且信心百倍。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巴,他想组织的“联合阵线”,便遭到了破坏。干这事的,是他平时最倚重的大女儿贵兰。刚才父母亲在外面竹林坝头的争执她都听到了。
“爸爸!你想送块肉给卢代明伯伯家呀?"尽管还没完全长大成人,实际比许多大人还显得懂事的女儿,一边在灶台上用汤瓢清除锅里不必要的泡沫渣渣,一边望着灶下烧火的父亲询问,还没等老汉回答,女儿便紧补一句:“我不同意哈!爸爸!"
卢寿廷好不吃惊,长有几根黄胡子的嘴皮,还没发出声音,又听女儿说道:"这些年,时常都有人说我们背靠大树子,拍干部的马屁。爸爸!我们这样的家庭,腰杆硬是生来就是弯的嗦?永辈子都打不值了吗……?”
最后一句,音调里带了点凄惨的意味。看来,贵兰女子在外头,肯定受到过什么令人难堪的挖苦,甚至汅辱了人格,以致眼前话一提起来,她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晓不得嗦?"二娃贵云紧着跟上,“前些天,卢连清伯伯在镇上捡讨,说他为啥大办酒席呢?唉!农村人的落后思想太多,大家要上门送礼!还礼嘛!我有啥子办法呢?活象是我们社员要拉他下水样,爸爸!你听听嘛!这是捡讨嗦?你还要给干部送猪肉呀?"
卢连清是大队的另一名副大队长,上个月给儿子娶女人,办了好几十桌席。当时,卢寿廷也积极筹划要送一份礼去的,因为手头紧,加上妻子坚决反对,没有搞成。为此,他还惴惴不安了好几天。
听了二娃子的报道,他心头象突然叫人踩了一脚,望着灶面前一大截在灶里燃烧,一半截露在灶外且不停的哧哧哧发响冒水气的湿松树柴,独自叹想:“唉!人嘛,又何必那样说哟?!"
二娃子的话刚一说完,小女子贵玲又接上了嘴。初小生比她的姐姐和二哥的态度,都更明朗更直接。因为,她说,有回她背小背篼,去了卢代明家门外的冬水田埂上撬猪屁股(侧耳根),卢代明的四娃儿出来挡倒起,硬是不准撬,说是他们的,他们的猪要吃,还把她连人带背兜推到了冬水田头。“爸爸!爸爸!你就搞忘了呀?"
初小生说到结尾时,眼流水花花在眼晴角角头直打漩漩。的确,这些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副大队长卢代明虽然惩罚了自家的肇事儿子,又亲自把小女儿给送回屋,还道了歉,可是那次推到冬水田,贵玲女子着了凉,后又转成了肺炎,不光是花钱吃药打针,差点把命都丢了。因此,一提起这件事,跟今天的喜庆日子是很不协调的。
卢寿廷处于绝对孤立的境地了,他拿眼睛直望马架子上的父亲,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他知道老人家是最能理解自已的心情的,他会站在他一边。
老人家果然开了口,可是,他不仅有一半的身体失去了支配能力,就连面部神经也有一半失去作用了。又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喉咙里头总是有很多的痰,随时都唏里哗啦的,说来说去,竟不晓得他说的啥子意思,是赞成?还是反对?
妻子按照自已的理解,认为老父亲是支持她的,因为,在漫长的家庭生活中,老父亲一贯拥护能干的儿媳妇。"听听!听听看!一屋的人,有哪个说你的主意对头?硬是要去拜菩萨?不端刀头到庙子里头去就过不下去嗦?"她一边提刀切菜,一边用讥笑的口吻谴责丈夫。"莫讲娃娃们都说你,想想看嘛,活了几十年的人,红苕玉麦不晓得吃了好多,背脊骨早就该长硬点了麻!偏偏就不信,硬是象豇豆藤藤那样,非得要缠根棒棒才活得伸展啦?!”
以往任何时候,妻子高声大气的宣讲啥子事情,卢寿廷总是怀着敬服的心情,在一旁静静的听到,总怕不能全部领悟其内容。现刻,坐在燒火板登上的他,静,固然是静,却半句话也没收进他的耳朵。他的脑子里,正按他自己的思路在活动。他是一个比较迟钝的人,很不善于一心二用,一旦沉入自己的思绪,对外界的种种事情便不大去管了。
“卢连清那回娶儿媳妇,没有送得上礼,他隔一个队,倒还可以一说。"他双手捧着瘦削而且又显得焦黄的脸,自已默默地想,反正全大队横顺十几里路宽,那么多的人,他未必就晓得?。可是,卢代明就不同了!住在本队,朝天没日都在眼皮子底下……,他越想越觉得不可粗心大意。他环视了下孩子们,祈求地走到妻子面前说:“唉!贵生妈呀!你,你听我说嘛!”
“嘿!"妻子侧身看着他,故着惊讶的吼道,“我嘴巴都要拌起血泡泡了,搞了半天,你那个榆树疙瘩老壳,还没得半点缝缝呢"!“唉!我们……我们,一大家子人”,他怯懦地解释到:"横竖要靠人家帮扶呀”!“晓得!晓得"!妻子更加提高了声音,“砍块坐墩肉送去,把人家维顾好,往后,看生产队,大队有啥子干部位置好把你提上去,官帽一戴,又舒气,又气派,见天打王逛,百事不做,耍得伸伸抖抖的,光拿松合钱,那样子才划算,才安逸哈!”
这当然是妻子的故意夸张,故意讥讽。儿女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但是,作母亲的却蓦地激动了,一下子改变了她讥笑的态度,:“哼!帮扶,帮扶!话到说得好听!可我这辈子再懒得去低三下四的了,再也不去求爹爹告奶奶哈!
她发誓般的宣布,接着又愤懑而凄楚地望着丈夫,:“记得么?前年,你死舅子害瘟倒床,要钱进医院,我一早到他家里,跑了三趟,当真是上门要饭的讨口子嗦?去年大娃儿去参军,招兵的同志都说要得,他硬是在背后打破锣,这也是帮扶嗦?"
不愉快的记忆当然不止这两次。跛哥无声地叹口气,依还退回灶门前。此时,他已无心肠再开腔,也无勇气再开腔。
但是,他必竟又站起来,:“唉!贵生妈,听说,翻过年开春又要招兵呢"!“肯信”!“到时候他又悄悄顶起呢?横竖都要想周到点,我们这些人……!
“横竖,横竖!”妻子突然打断丈夫的话,感到丈夫如此没有志气,火爆子脾气的她,真的又上火了:"横竖!我把话早就说过了,猪是我一瓢食子一瓢食子喂出来的,不是靠沾哪个的光,我宁愿拿去喂……"
迟钝的庄稼汉,忽然想到一个极好的理由,也许觉他这句话太有力了吧,他没等妻子把话说完,便张开了嘴;"唉!往回,往回你都很积极的得嘛!"
话,尽管是很平常的一句,却象突然吹来的一股山风,把门吹得乒的一声关上了,妻子的嘴巴张不开了。是的、在过去好多年里,作为这院子的当家人,在这类事情上,她是从来不马虎的。每逢生产队,大队几位真正有权势的干部家里举办红白喜事,她总要筹办一份礼送去。这是她为着一家老老小小呀!家里劳力弱,吃手多、做手少,差不多年年都是“倒找”。每次筹办礼信,她几乎都要愁烂心肠,甚至多加些菜在锅里,从牙齿上节省。自从生产队搞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里的收入增多了,景况也有所改善,她才逐渐领悟到,从前自己的那些心理,那些作法,想起来都叫人脸发烧。庄稼人嘛!要靠,就只有靠共产党,靠党的政策,靠大家齐心协力。靠某个啥子人照看啊,扶持啊,可怜的施舍啊,不说靠不牢,硬是把人都说孬了!
自从有了这样的认识以后,她的精神特别畅快,浑身简直有使不完的力气。好些时候、她担起一百四五十斤的担子,在山路上奔走,扇起的风、使路两边的草尖尖直晃荡。过去、除了想方设法增加自已一家的收入外,她很少关心别的啥子事。现在、无论是在田地里,或者生产队、大队的各种会议上,常常可以听见她特别的粗嗓门发出的声音,以及很响亮的哈哈哈的笑声。虽然也有人看不惯,说她变得叉巴、不懂礼数、并且傲慢了。刚才、丈夫偏偏又提说起以前!想起以前那种种受屈辱的日子,心头就涌满了说不出的苦味。
看见妻子不言不语,卢寿廷只当自己的提示起了作用,赶忙进一步说:“要是人好生生的,也就无所谓了"。他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抚摸着因为腿上肌肉萎缩而显得骨头特别大的左膝盖,叹息道:"偏偏这背时的脚杆……"脚杆二字才出口,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急忙刹住话头。但是、迟啦!妻子那张同他一样瘦黄的脸,仿佛触了电样,刷的一下变了颜色。
原来、卢寿廷并非生来就带残疾。结婚那会儿,两条腿还是上好的,有人说他跑起来,撵得上山上的黄水猫。问题出在婚后的第二年冬天,老丈人家里修猪圈,他去帮忙抬猪圈石板,过沟时不慎,摔下了沟沟头,对于那次闪失,许多年以来,妻子心头一直怀着深沉的欠疚。为了弥补娘家的过错,她拼死拼命的学会了应该由男子汉做的一切,把全家里里外外,全都担压在自己肩膀上。包括因穷困而招致的种种烦难、闲话、和各种各样的精神压力。平常、所有的谈话中,他总是避免提起那次不幸,或与那次不幸相关联的事情。因为、只要一触及、妻子的心里头就很难受、伤心呕气。渐渐成了家中一个敏感问题,而且、年辰越久,似乎敏感性越强。谁知眼前、糊里糊涂碰着了旧伤疤。
“我晓得嘛!”妻子心酸且呕气的说:“你就是怪我爹妈害苦了你嘛!是不是嘛?好好的一个人,为了给你们抬石板……”,"不!不!不!"丈夫急切辩解,“贵生妈!我,我,我不是那样想的呀"!他真的不是那样想的。不但眼前没有那样想,从前也没有那样想过,他提谈自己的腿脚,只不过是想向妻子说明这样一个问题,倘若他身体不带残疾,气力好,横竖把一家人盘得起走,不必指望干部照顾,今天这块猪肉,送不送都不生关系。
妻子却不听他的解释。脾性容易冲动的她、已经完全沉陷在自已激越的感情里。照当初各方面的条件,她完全可以嫁到各方面条件优裕一点的家庭里作一名成员的。但她自愿来到中沟卢家湾烂瓦房里。为了这种近乎愚笨的选择,娘屋的亲戚们,先出嫁的姐姐们,曾经给予她数不清的讥讽,说她生就一副苦命。人穷志气硬,她却一直觉得自豪。为这些事,她已经同娘家兄弟姊妹反目,多年来、连婚丧嫁娶相互间也不通音讯了。可是、想不到、今天竟得到这样的报偿,好伤心啊!她无法控制自己,牵起围腰蒙着脸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无头无尾的诉苦,她来到卢家,为操持这个家,曾经遭受过的种种苦楚与折磨。
充满柴烟气,蒸汽和肉类煮熟后散发的香气的灶屋里,气氛顿时变得异乎寻常地严重。孩子们惊恐地望着突然爆发的母亲,不知怎样劝慰才好。卢寿廷更是不知所措,他昏乱的抱着自已的脑壳,一边捶打、一边喃喃地说:"唉呀!唉唉唉!贵生他娘!贵生他娘!不送就是了嘛!不送就是了嘛!"
“嗨!你们安心要去庆坛神嗦?"
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从门外走进一个年老的山民。黑布帕子包头,身材矮矮小小,神情却精精干干。这便是厨馆师幺爸,卢家湾卢氏门中人人尊敬的老辈子,年轻的时候、按山乡九大碗的规格、做得一手好席桌,爱给人帮忙办喜事。先前在生产队当过作业组长,没几年丢了原先的职业。不过,逢年过节,几条山沟里,谁家要杀猪还是少不了老头子的。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厨馆师幺爸就弄清楚了灶屋里风波的原由。他先用权威的口吻,三两个短句便制止了侄儿媳妇的哭嚷,又转过身来对着在灶门前的卢寿廷,:“我说你哩,象是胀饱了找不到地方消食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提它有求用呀?“我,我,我……"卢寿廷想说啥子,舌头弹不出来句子。
这两年、日子这么好过了,你还想去找靠山?”!"往后,往后……"!"往后又咋个嘛"?“要是,要是,政、政策、又、又变了呢"?卢寿廷终于说出了他心头最深沉的忧虑。“就是变了我也不去抱人家的大腿"!妻子用两只仍然是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丈夫,狠狠的搡了他一句。“我说你的心头呀,见天都在糊思乱想些啥子哟"!厨馆师幺爸笑嗬嗬的走到灶门前,用短叶子烟杆朝侄儿子鼻子尖尖上点了一下,做个指责的姿势。又道:"你呀你!上前天,全镇在北门街上开大会,县委冯书记是咋个讲的?……唉!可惜哪!你又没有去参加!"
老汉惋惜的呻吟一声,便简单明瞭地向面前这个无端焦愁的侄儿介绍起冯书记那天的讲话精神来。话才说到一半,厨馆师幺婶急冲冲赶进灶屋,神色仓皇的通报她方才望见的情况,:“客人们都叫你们全气走了,你们到底吵些啥子呀”?"客!堂屋里的客人!………"?没等幺婶说完,跛嫂就飞快的从灶屋里头冲了出去。这些客人全是她上门去请的,怎么可以随便就走掉呢?况且,方才,她其实所以敢说那个再也不想去沾靠的卢代明副大队长,正是因为有今天这些客人呀!近几年,由于家庭经济好转了,社会地位改善了,一家人逐渐同从前并不很熟的左邻右舍,结成了一种密切关系。她觉得这是她家今后遇逢困难,能够赖以度过的基础。好些时候、一想到这点上,她心头便感到特别踏实。现在眼目下这个基础就要毁于一瞬,她如何不着急呢?
厨馆师老俩口自然是理解眼前危机的,连眼神都来不及交换一下,便双双跟在侄儿媳妇后面,采取了同样行动。眨过眼的功夫,贵兰几姊妹也跳出了灶屋门。半身不遂的庄稼老汉,则在马架子上急得哇啦哇啦的,一边还舞动他那条能支配的手臂。只有卢寿廷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好象一截枯树桩桩。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呆了。等他回过神,跑出灶屋时,被气走的客人们,也都从房外的田土埂子上,连拖带请求地拖扯回来了。只有生产队长卢顺德一个人坚决跑掉了。那个性情快活,做事风风火火的庄稼汉子,有点喜欢上别人家拈点油水。方才、主人俩口子在灶屋头争吵,他听得到明不白,心头感到无比惭愧。眼前这顿酒水,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客人们重新回到原先烤火的堂屋。火盆内横放一块柏树疙篼,燃得正熊。经过主人和厨馆师老俩口委婉的解释,客人们都知道闹了误会,都有点不好意思,纷纷打趣说些抱欠话,空气反比没有发生小插曲前更和谐活跃些。
女主人不敢再粗枝大叶的了,她先给每人敬一支昨天才特地从县城买回来的香烟,再给矮桌子上的几个碗里重新倒上刺梨子茶,然后拖了一张矮登子坐下来陪客人们说话。卢寿廷侧倚靠在门边,准备随时听候妻子的差遣。
新的谈话、很自然的集中在副大队长卢代明身上,你一句我一嘴的,说过不停,大家一致的看法,都认为那个没有在面前的权威人物,作风不正,太爱拣小便宜了。他家前天昨天都在杀过年猪,前后一共杀了三根,还想哪个给他送肉?真是!开头办农业生产合作社那阵子,他可不是这样子的呢!就是前十多年也不象现在而今这个样,"准则"他也学过,政策他也晓得,可他偏偏就……,“这样子的人,还让他当党员,当干部,简直是共产党的耻辱"!一个刚初中毕业回乡参加生产不久的青年岔岔地说。另一个紧接上说:“我看这种人太糟糕了,只有把他拿来批斗一顿,撬他下台算了"!说话的也是一个年轻人,刚刚从大队林场下回来一两个月。“五娃子,你说这个话,可是要不得的喔!厨馆师卢幺爸笑咪咪的对着小伙子说。“又哪点要不得嘛"?初中生出面抵制。“批评、提意见、我赞成”。厨馆师正面表示自己的观点立场,"要撬人家下台,就太出格了哈"!“官官相护"!林场回来的年轻人笑着嘣了一句。"我是啥子官”?"作业组长呀”!"这也称得上官嗦"?“总沾了点官气气嘛"!满屋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中学生嘟着嘴又说:"所以人家说,中国有个官僚阶级”!“娃儿!你也学倒打糊乱说了"?厨馆师说完,马上又大笑起来,“对!对!我是官,当官的就要教育老百姓,今天幺老辈子就要指教指教你们两个年轻娃娃"。堂屋内又是一阵大笑。“说老实话,副大队长身上,也不完全尽是缺点",没有等厨馆师正式施教,一位质朴的老山民抢先开了腔。"想嘛,光说前年引山泉水到各家各户,修竹林外面那条水沟,他淘了多少神?吃了多少苦?你们不清楚呀?差点磨脱几层皮"!“是嘛"!另一个老头连点脑壳,"才说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会,要不是他把镇上的陈书记顶一顿,带头硬起脑壳干,我们这几个生产队有现在这么好的收成嗦"?
有一种说法、庄稼人喜欢风大顺风,随大流。眼前、堂屋内的客人们也显出了这一特性。自此以后、场面上的景况完全变了。在人们继续的谈话中,有时候爱闹点小特权的卢代明,似乎又成了该赞扬的先进人物。就是那个主张彻底否定副大队长老卢的五娃子,也不得不承认上前年在抢救火灾时,副大队长卢代明那种不顾个人性命的英勇行为,值得钦佩。
一桩又一桩的事实,跛嫂都是知道的。人家一提起,好些细节便在她脑海中象放电影一样活动起来。使她震撼和感动的是,几位客人都用自己知道的情况证明,她的大娃贵生没参成军,并非副大队长卢代明有意跟她家过不去,而是考虑到贵生一走,她家的劳动力更少,生活很难富起来。他有个打算,并且同大队几位领导干部早就商量过了,等些时候,大队的小水电站一完工,就派贵生去学习掌握发电,送电这些技术。唉!怎么拿自己狭隘的心肠去乱想人家的心胸啊!她感到很惭愧,那对浓浓的,年青时侯一定很丰采很逗人喜爱的柳叶眉毛,逐渐紧缩拢去了,又在眉心那儿交叉在一堆,形成一个不显眼的疙瘩……
“妈!我拿进来啦!"
大娃贵生在堂屋门外给她报告。这是说的挂在外面的猪肉,跛嫂一听就懂。拿进屋头来,一则避免挂在竹林坝外面无人照管,猫儿狗儿的跳上去糟踏。二则敞敞水气,等会好砍成小块块腌制。
当家的女主人走出堂屋,两块猪边果然已经悬挂在院坝内的核桃树上。她站在阶沿上,象观赏什么宝物似的望了一会,忽然、转回脑壳,叫声:“贵生他爹”!卢寿廷急忙从堂屋内走出来。“刀喃"?“啥子刀”?“你说啥子刀"!她白了丈夫一眼,没有说话,朝核桃树下走去。丈夫摸摸后颈窝,领悟了意思,转身去找来牛耳尖刀,和一把能砍断大骨头的弯刀。
“来,从这里,这里,到这里砍下来"!妻子用手在猪边上指画,命令着丈夫。丈夫一看,如果顺指画砍下来,便是一大块很舒气的肘子肉。腌制么?庄稼人是用不着这般讲究的,随便弄成几大块就行了。他迷糊了,即问:“砍来做啥子"?"你说做啥子"!妻子又瞪他一眼。就从这个眼神里,他才明白叫他拿刀的用意。他迟疑地咕噜:“不是说不送了么……?“嗨!你听不听话?"
看来不听号令是不行的。但他的刀刚一碰猪皮子时又马上移开,因为,这块大肘子他有大用场,准备等几天请媒人给贵生娃娃订亲时,拿去送给未来的亲家的。这点,当还没杀这头猪时,他就归划盘算归一了的。他主张要送卢代明的,至多从前腿上砍块肘子就行了,跛嫂不同意。于是,两口子又争执起来。
洗完猪下水的厨馆师幺娘,在屋檐下用肥皂洗手,见他(她)俩口子又要争红脸,便笑着过来,从跛哥手上拿过刀,:“莫吵!莫吵!我替你们拿主张”!又面朝堂屋里边吼叫;“老头子!老头子”!厨馆师幺爸出现在门口,“啥子事"?老妻招招手,“你过来嘛”!“你手艺好!帮个忙“。幺娘把刀递给了幺爸,一边又指点,从颈项上下刀,顺着猪脊朝下割。一路朝下,朝下,再朝下!嗯!对!对!对!老头子你的手艺硬是对!
转眼间,一块肉割离了猪边,可这块什么肉啊?又仄,又薄,还扯起一排来长,连操刀的厨馆师自已也感到很吃惊:“嗨!你……这,这是…"!“你学啥子耗子叫喚”!幺娘朝她老头欢喜地笑道:“这个是长吃的吊吊肉,懂不懂?"
吊吊肉就是婚礼上吹唢呐的音乐师。按照这高山沟里的古老习惯,叫长麻吊线,谁家结婚,唢呐一响,主人便把这块怪形状的薄飞飞猪肉,用竹竿高挑在他们作业的地方,作为额外的搞赏。
“幺娘!这样子要不得喔”。跛嫂苦着脸乞求。“你不好送过去,我替你送"!幺娘说。厨馆师开头不理解,要他割这样一块肉做啥子?听见两个女人的对话,再把她二人的神色一看,心里才明白他老妻在玩啥子把戏。他很不赞成这种近似恶作剧的行为。"唉!我说……!我看你简直成了疯婆子……!"
“你莫管嘛"!幺娘两只眼笑成一条缝缝,“贵生娃儿!快给幺婆婆找根长竹竿子来”!
阶沿上响起一片欢笑声,那是出来观光的客人们!
厨馆师幺娘原先也赞成给副大队长送块肉的。灶屋里侄儿媳妇两个闹出纠纷后,她的脑壳才倒了拐,她很不舒服的想:“你卢代明这几天杀了三个大肥猪!还好意思要别人的?老实话,欺头硬是好吃嗦?你为啥子就不拿点肉出来给社员吃?"因此才产生了开玩笑的念头。她深信,吊吊肉一送出去,那些逗人说,贪吃喝的干部是绝对不会收,也不好受的,不仅眼前不会收,恐怕今后也不会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了!
几大斗碗香喷喷的菜摆上桌子,吃饭啦!女主人把客人们都招呼上座位,指挥丈夫斟上酒,刚刚说声:"怠慢了你们,没啥好菜,大家随便请点哈"!忽然,房对面的小山坡上,传来一个女人的高声叫骂声。这是队长娘子,卢家湾一位颇有点小名气的泼妇。她正为没有享受今天口福的男人骂不平,扯鸡骂狗的发泄馊气。虽然生产队长离开这儿,完全是他自己的思想支配,根本不该怨怪主人。叫骂尽管没有提名道姓,但这边饭桌上的人,还是一听就全明白了。顿时、大家心头都象揣了根冷红苕。
"请"!座在上席的厨馆师幺爸端起酒碗,在桌上划个半圆,“我们吃我们的,不跟她疯婆子一般见识"!脾气有点冲的五娃子,提起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啥子名堂哟!发母猪疯嗦"?看样子,他想跑出去问罪。跛嫂连忙拿眼色制止他。
恰在这时,外头坎坎脚下传来一个粗大的男嗓音:“喂!花鸡婆妹子,你又在瞎闹啥子?都是一个湾的人,要讲团结,不要耍你那些怪脾气哪"!象电机断了电似的,泼妇发射的嗓音顿时设了。
“哦!卢副大队长来了啊”!迟钝的卢寿廷一声惊呼。这回他比谁都敏捷。随着大家的眼神注视,副大队长卢代明从外面进了院子。这是一位五十开外的汉子,大块头,红脸堂,身板非常健壮。他一边大步穿过院坝,一边半玩笑的喊道:“恭喜!恭喜!拜个早年"!跛嫂以当家人的身份,忙起身招呼:“哥哥!快请来喝杯酒"!又吩咐丈夫快点去灶屋取筷子杯碗。客人们也纷纷帮助主人邀请。只有那位初中生把脑壳转过去对着墙壁,五娃子悄悄评论一句,:“哼!又叫他碰上了,脸长"!卢代明想说点啥,没有说出口,回头向外面喊道:“嗨!你们都上来呀"!呼叫过后,坎脚下冒出三个人,卢副大队长的女人和他们大娃子二娃子。客人们喑暗吃惊!哟!自家来贪嘴就够了嘛!还把婆娘娃娃都全弄起来,哪有这种规矩啊?霎时,这位权威者的权威,又在他领导的人们心中,下跌了好几十丈。
卢代明似乎半点也不理会这个,他问他的家人,:“背兜喃”?“在坎底下"。他女人说。“背上来"!中学生蓦地回头盯着副大队长壮实的背部,心头好不生气,:"哼!你未必要把人家的两半边猪肉背走嗦”?
背篼背到阶沿上来了,共三个,全用斗笠盖着。但看得出来,里头装的全是新鲜猪肉。客人们更是惊讶凝虑到,难道是挨门挨户去收的“年礼”呀?
副大队长用眼再次扫视桌面上,满脸堆笑道:“啊!好,好!难得你们都在这儿"。“代明,你也来喝一杯"!客人们颇觉尴尬,但碍于情面,还是七嘴八舌相邀请。
副大队长笑道,:“我今天不是赶来喝酒的,是来给大家还礼的"。接着去背篼里翻捡猪肉,:“这块是李良田兄弟的,这块是孙二嫂的,这块是你卢幺爸的,这块是……"他一面说一面提起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猪肉,朝墙壁上挂。“给挂在这儿了哈!等会请你们提回去,绳子上卡有纸飞飞,写有各位的名字"。
最后,他提起两块漂亮肘子肉,朝房主人笑道:“跛嫂子!跛哥哥!这是你们的,贵生,来,提进灶屋去”!客人们都糊涂了,他这是搞啥子喃?副大队长面带羞惭地说,近几年他站染了一些坏作风,每年杀年猪时都要了乡亲们的一些猪肉,现在决定改正,一一退还给大家。
原来如此,酒桌上的人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会,跛嫂站起来:“老卢,我们家从没给你送过猪肉呀”!“你前年送了一只鸡婆,去年又送过一只鸡公"!副大队长又很抱欠地解释,本来打算还鸡的,可是前些日子鸡瘟,他家的全都死光了。距场镇又远,一时买不到好鸡,不得已用猪肉来代替了。
大家又是一阵感动。
女主人坚决不接受,其他人也坚决不接受。“你们不要给我出难题嘛!过几天,我在会上咋个向社员们捡讨嘛?说我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该多吃多占大家的东西?唉唉呀"!他皱着脸,故意做出一付难为情的样子。惹得满桌子上的人都笑了。他把下嘴巴一翹,朝自己的婆娘娃娃发号令,:“这儿完了!好,背上走吧"!“慌啥子?吃了饭走不迟”。厨馆师卢幺爸挽留他。“不了,我们还要到沟上面二三队去”!“那把这杯到起的酒喝了再走嘛”!卢幺爸又说。
女主人把丈夫刚斟的那杯酒,双手捧到副大队长面前,那大块头的庄稼汉略一迟疑,说声“好!谢谢”!用手接过,仰起脸,一口喝下去了。就在这时,女主人和准备开人家玩笑的厨馆师幺娘的眼流水同时流了出来。
卢代明一家走了,桌上的人正式开始吃喝,中学毕业生和五娃子被方才的事弄得愣起了!
(二O一七年七月初稿,于华蓥山中沟。二O一九年七月三次修改于邻水县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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