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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的沙漠 读后感(美文加读后感)

2022-06-08 04:31 作者:瞭望中国新媒体 围观:
《瞭望·黄桂元专栏》系列随笔(23):无“错”怎成书?

《瞭望·黄桂元专栏》系列随笔(23):无“错”怎成书?

“人际江湖”系列随笔之二十三:

无“错”怎成书?

自古代至民国,受出书的历史条件制约,“无错不成书”早已成了业内“顽疾”,为历代读书人所诟病。道理很简单,既然书籍有错,为什么还要面世?于是可以理解了,一向有“语林啄木鸟”之誉的《咬文嚼字》最近何以再次说“不”,并将纠错的目标锁定在这些年获“茅奖”的部分作品,包括《尘埃落定》《无字》《暗算》《秦腔》《额尔古纳河右岸》《湖光山色》《推拿》《蛙》等名著。据说已经查出不少差错,主要集中在三方面:1、词语的误解误用;2、知识性缺陷;3、错别字,——皆为书刊编辑、出版中的常见问题。

纠正书籍中的种种错讹无可厚非,特别是一些名家的笔误更容易以讹传讹,其社会影响不可小视。这里面,属于字、词、句、语法和常识方面的致命硬伤,纠错当然是没商量。追求书籍出版的完美无瑕,无疑是对读者的负责任态度,理应嘉许,需注意的是,对不同情形要甄别对待,以尊重和保护作家的文学书写个性,避免为求疵而求疵,纠缠于细枝末节刻意显微或放大,否则,这种直击式的锁定纠错之举很可能事倍功半,新闻效果大于实际意义。

据我观察,所谓书籍之“错”往往也存在着其它可能,比如内容的歧义,词语的“另类”,修辞逻辑的“逆反”,就不可一概而论。应允许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表述,这不仅仅是一种包容的境界,更有助于思想文化领域的发展。从某种意义说,有“错”才会引起怀疑、辨析、争鸣、纠正,并由此获得长进。编了大半辈子教材的张中行先生这样认为,课本应该好坏文章都要选,他的理由是,优秀的文章可以为学生提供“取法乎上”的营养,多病的文章“作用相反,教学生如何避忌”,古人说的“开卷有益”正是这个道理。对于成长期的孩子,营养再好,若一味偏食必然适得其反,影响发育,而杂食显然更易于身体的免疫和强壮。

我还发现,更多的“错”往往出自文学作品,根由恐与作家从事的是创造性思维、个性化表达有关。其实他们未必就想冒犯什么,破坏什么,而是不喜欢在写作中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他们的书写与“范文”的要求很远,找出其毛病非常容易。钱钟书先生曾感慨:“认识字的人,未必不是文盲。譬如说,世界上还有比语言学家和文字学家识字更多的人么?然而有几位文字语言专家,到看文学作品时,往往不免乌烟瘴气眼前一片灰色。”(《释文盲》)他在《谈艺录》中还提到“变易”现象:“在常语为‘文理欠通’或‘不妥不适’者,在诗文则为‘奇妙’而‘通’或‘妥适’之至。”视写作的语法规范不可逾越,对于某些作家可以说是恐怖的事。比如萧红,比如张承志,要求他们适应语法规范是困难的,也是痛苦的,萧红拥有“越轨的笔致”(鲁迅语),张承志意欲“突破语法”(《美文的沙漠》),几乎就是出于本能。

文学作品一经抽筋剔骨的剖析,常常会令人惘然。高尔基在散文《海燕》中有“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的描写,有人认为是很严重的病句:“海燕,英文名(Petrel),鸌形目、海燕科,体长约13∼25公分,体暗灰或褐色,有时下体色淡,腰白色。闪电:自然现象,是一些非常明亮的白色、粉红色或淡蓝色的亮线或亮光。经查证,海燕的身体颜色基本呈现为黑灰色,而闪电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有黑色的。……这样的病句,不该登上大雅之堂,以免误人子弟,贻笑大方。为此,有必要把‘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修改一下,把修饰词‘黑色的’改到主语‘海燕’前面,修改成‘黑色的海燕象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只有这样,才算更完美。”没人怀疑此修改动机充满善意,可是为什么让人生出索然之感呢?张爱玲的散文《天才梦》的结尾处有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人们都熟悉,在挑剔者眼里却绝非无懈可击,最近就有文章断言,这句话是病句,问题出在对“一袭”用法有误,“袭”本用于成套的衣服,“一袭”即一套,指上下两件,古代文献中就有多处“赐衣一袭”的记载,云云。读罢此文,我除了对作者的认真、执着感叹不已,剩下的只是无语。

鉴于此,有必要重申,生活实用语言与文学表现语言的功能是有显著区别的,而不可相提并论,前者仅仅是日常生活的信息传递手段,以明白晓畅、易于沟通为原则,后者则属于艺术世界中的特殊语码,注重暗示性和隐喻性,意在唤起人们对于生活和世界的五味杂陈的多重感受,以实现“陌生化”效果。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史诗巨著《静静的顿河》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葛里高利携阿克西妮娅“私奔”,途中阿克西妮娅被流弹击中,死在了葛里高利怀里,“他仿佛是从一个苦闷的梦中醒来”,眼前竟出现了“黑色的天空”,和一轮“黑色的太阳”。出太阳的天空怎么会是黑色的?太阳更不可能是黑色的,但没有人会追究作家违背生活常识,我们相信,此景此境此刻中的人物,其幻觉有可能发生反自然的主观变异。这时候,有语病的语言反而更有意味,它能够为读者带来如临其境的奇效。

作家所习惯于使用的文学语言,本质上是与语法规范相抵牾的,有意或无意地屡屡犯一些“语言的错误”,也就不足为奇。明人袁宏道的解释是,他们“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有时情与景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魂。其间有佳处,亦有疵处,佳处自不必言,即疵处亦多本色独造语”。现代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则说得比较直白:“一个人的心理习惯如果老是倾向这种‘套板反映’,他就根本与艺术创造无缘。”其情其境,其滋其味,文学中人的感受自然更直接,更深刻。科学语言注重精确性,公文语言讲究规范性,文学语言追求模糊性,指出其属性区别,并非凸显“无错不成书”的片面合理性,而是为了强调回到有关“常识”,发挥书籍的应有效用。

《瞭望·黄桂元专栏》系列随笔(23):无“错”怎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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