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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汉字的故事有多少

2022-10-27 22:25 作者:新京报 围观:

在文字之前,人们如何回忆过去?,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新京报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关于汉字的故事有多少1

科幻小说家特德·姜写过一部小说《双面真相》,说的是西方探险队深入一个原始部落,发现此地的人们因为不使用文字而缺乏“历史”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说,记忆依赖口口相传。由于难以长期保留历史,部落里的时间是循环行进的。这则小说似乎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前文字时代记忆方式的“缺陷”,但这些记忆方式其实也有着自身的独特优势。

澳大利亚学者琳恩·凯利在一次对澳洲原住民祖先历史的学习过程中,意识到了这种优势。凯利发现,尽管没有文字这种可靠的记忆工具,原住民却能牢记巨量的动物信息,诸如辨识特征、行为、栖息地、习性等,他们还能很快地联想到与动物相关的大量地景的信息。凯利认为,这其中的关键正是当地人发明的一种叫“歌之路”的独特记忆模式:这是一种有关风景的叙事诗,原住民们将足迹所及之处的地形、景色与道路小径,吟咏成歌,让每一处意义重大的地方为人所知。在此,记忆具有了“空间性”,通过身体的操演和口语的吟诵,即便不依赖文字,这些记忆也能以一种有机的方式铭刻在他们心中。

凯利认为,当地原住民使用这些“歌之路”的方式,和古希腊的演说家有很多相似之处。演说家们同样是将记忆转化为一种空间,通过想象自己穿行于建筑和街道之间来记忆事物。这种传统甚至在现代记忆比赛冠军所用的“位置记忆法”里,依然能找到痕迹。从某种意义上,记忆不一定意味着记录在史书上的文字,而其实是一座“宫殿”。在《记忆宫殿:在文字之前,回忆如何被塑造》中,凯利介绍了自己受到原住民的启发所作的记忆实践,并试图阐释这种记忆方式的意义。

以下内容经出版社授权摘编自《记忆宫殿:在文字之前,回忆如何被塑造》,有删改,小标题为摘编者所加。

《记忆宫殿:在文字之前,回忆如何被塑造》, [澳]琳恩·凯利著,张馨方/唐岱兰译,中国工人出版社·万川文化,2022年4月。

一个人到底能记得住多少事情?我现在相信了,一个记忆力正常但也会丢三落四的平凡人,只要使用专家们——原住民长老的记忆方法,照样潜力无限。记忆,是原住民保留所有文化信息的唯一方法。

我尝试模仿原住民的记忆系统,做了不下20种试验。我将不同的技术拆解重组、融汇互补,合并创造出一种几乎什么都能记忆的不可思议的妙方。我的思维越来越倚仗图像与情感,而不是文字了。这感觉非常奇特又精彩,笔墨几乎无法形容。当然,我不会因此就不努力尝试。

在想象中,我可以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而实际上,我其实只是在家里、后院与邻近社区散步。我将每个国家和所有时间都转译成符号密码,嵌置在这些空间里,每次走过我的任何一条歌之路,我都会往里面多增加一点细节。

我越放任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得到的乐趣就越多,而知识也就越容易牢记。接下来我所要说的记忆方法,几乎对任何主题都适用。

作为记忆空间的地景

我相信用来创造歌之路的位置记忆法,是目前为止最有效的提升记忆力的方式,而正因如此,所有无文字文化早已经使用这个方法。从原住民的地景歌谣、古希腊罗马演说家的“记忆宫殿”,到现代所有记忆冠军用来帮助记忆的“旅程”,基本上所采用的方法都是一样的。他们在(记忆)空间里,设定了一连串真实的地点,然后将“旅程”中经过的每一个点与信息作联结。等到下次再走这旅程时(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想象中),只要经过那些点,就会很容易回想起相关的信息。

记忆冠军们在自己的宫殿里四处疾走,一边放入或抽取纸牌, 一边继续奔向下一个地点。原住民在朝圣时偶尔会走吟唱古道, 同时在经过周密冗长的讨论后,他们为每一处神圣地点添加纪事。在记忆旅程漫步时,通常有狗儿与我同行,在植入新信息的同时, 我也会检视早已存在的信息,我衡量着那些以往从未见过的信息联结与形态,然后再度在我想象的“旅程”里散步。

这记忆的旅程时常派得上用场,例如每次在我看电视新闻,或与来自他国的人碰面时,用的是我的“国家之旅”。我已将这世界上的所有国家和地区,各与我熟悉的某个地点联结,这数量会随着充满活力的世界政局的变化而变动,因为这个方法非常具有弹性,要作任何变更都很容易。我从自己写作的工作室开始,然后在花园里到处晃,接着进到屋里。照着一本作者不详的古希腊教科书的建议,我把每个房间和花园各处划分成10个区。那本书的书名是《致赫伦尼之雄辩术》(Rhetorica ad Herennium),曾为希腊与罗马学校所采用,中世纪再度被发现,颇受时人推崇,甚至一直被沿用到文艺复兴时期。

在这些区之间,每到第5个地点我又以各种方式作标记(这也是希腊人的建议),在屋子里是用窗户,花园内则是以一些我能坐的东西,总之每两处标记之间一定有4个地点,这样可以确保不会遗漏任何东西。

前120个国家刚好可以放进我的花园与屋子里,其他的就摆在我每天前往面包店的路上,可能是某间屋子或商店,某条道路或某棵树。依照人口多寡来排列,中国的位置就摆在我写作的书桌后面,小小的皮特凯恩群岛(Pitcairn Islands)就放在我经过的最后一栋房子里,那里总是飘着新鲜面包的香气,好像在吸引人过去吃它。每到第5个地点,我就会加上一些助记符号,给出人口大约数量的提示,以便让我估算每个国家的人口数量。

电影《记忆碎片》剧照。

大部分国家我不清楚其地理位置,因此我开始替它们编写歌谣。首先是非洲国家,我用电影《相逢圣路易》(Meet me in St. Louis)的歌曲曲调,依照地理位置来吟唱国名,走过大陆内陆各地,然后再回头经过群岛。我不知道那个旋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浮现,但它就是这样出现了。歌谣一旦写成,就不可能在不破坏节奏的情况下添加其他新细节,所以我只能将更进一步的信息,加到代表那个国家的地点,我家或花园、房屋或店铺里。在我脑子里有一幅非洲地图,另一幅是加勒比海地区图,再后来是亚洲、太平洋……每个地区都有一首歌谣。这些地图帮助我记住歌谣,而歌谣又能帮我回想起地图,它们共同起着作用,我已分不清谁才是主导。就像澳洲原住民的绘画经常以他们的地景为主题,那图像会令人回忆起歌谣,而歌谣同时也使人记起地景和代表地景的图像。

因为太过热衷于编写新的歌谣,我忽略了知新之外必须温故,以致旧歌谣逐渐散失。于是为了让自己养成定期背诵歌谣的习惯,我效法原住民文化,开始进行周期性仪式:在淋浴时吟唱“国家之旅”,一个晚上唱一到两次;在每周一次替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遛狗时,我就唱收录在卢卡莎上的“鸟族之歌”。即使我的歌声会伤害别人的耳朵,但这几次的效果很好。我字字分明地高声唱着“我的知识”。

我在遛狗时穿越“时间”,购物或淋浴唱歌时跨越“空间”。每天,我要么回想已经嵌入的知识,要么添加一些新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用着急,不必额外多花时间去研究,一切就这么自然地与我的日常生活相融合。如同我笔下所描述的口述文化,世俗与神圣并不是分割的两个领域,现世与神话、功利与情感,全都融为一个复杂的整体,而我非常乐在其中。

作为记忆空间的空景

所有文化,无论口述或读写,都会观看群星的结构图形,然后所有的文化都会根据这图形创造神话人物。就像西方社会熟悉的那些星群名称——猎户座、白羊座与天蝎座等,原住民也会替恒星、行星、星座,以及它们之间的暗黑空间命名,他们会记下太阳运行与月相变化的模式。对所有人类来说,天文学都是一门非常重要的科学,西方文化将相关信息储存在书本里,而原住民文化则是蕴藏在神话中。

原住民文化使用空景的方式,就和地景记忆空间一样。而星宿就是嵌置在神话里的记忆空间。相对于地景的静止不动,他们借着故事主角在空间里的来去,表现空景这种记忆空间的移动方式。动态的记忆空间,为模仿原住民记忆法增加了一个维度。空景显然可以当作日历使用,但我还是想试试别的讲述故事的办法。目前我是把物理学的故事——包括其历史和物理学这门科学本身——转译置入星座里。

《回忆空间:文化记忆的形式和变迁》,[德]阿莱达·阿斯曼著,潘璐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

对于记忆这门艺术来说,生动的故事是关键,而当我创造了故事之后,我的那些物理学家们,不再只是安静地进行研究发现:牛顿的苹果从不曾砸得如此生动,尼古拉·特斯拉和托马斯·爱迪生的争论也从来没有如此激烈。在我的想象中,物理学变得非常生动逼真。然后不出所料,我发现这许多天体完美结合,形成了一个记忆空间。随着转译嵌入的知识日渐增加,地景与空景也就变得越来越丰富,成为我一生皆可用作学习的架构。

作为记忆空间的纸牌

当代记忆冠军之所以能记住随机洗牌后的纸牌顺序,是因为他们赋予每张纸牌一个角色,然后编写故事,将这些角色与纸牌顺序相联结。我对纸牌顺序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发现这个方法在某些方面模仿了原住民文化的神话人物。通常原住民都是以雕像或各种媒介的艺术形式来呈现这些人物。借由极端不同的各种故事情节,他们加入这些万神殿里的角色来帮忙加深记忆。我对普韦布洛的克奇那深深着了迷,甚至开始收集当代艺术家的克奇那创作,他们已经影响了我当下的生活,我想如果不是可携带的媒介物最能符合需求,我应该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万神殿。

我选了两副不同的纸牌来象征先人,一副是一般的纸牌,一副是塔罗牌,总共130张牌,可以代表130位先人。我挑选一些重要的历史人物,依照时间先后,依序替每个人分派一张纸牌:先用一般纸牌,从古希腊作家荷马开始,到英国独裁者奥利弗·克伦威尔;接着再用塔罗牌,从法国哲学家布莱茲·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到最后一张牌,是Linux作业系统之父林纳斯·托瓦兹(Linus Torvalds)。

借由将传说人物与纸牌的图案数字相联结,然后我再通过传说故事来记住这些“人物纸牌”。于是当我带着狗去“时光穿越”旅途上溜达时,我的那些先人们就会在历史的正确时间点上,自己主动和物件相联结。借由纸牌与“时光穿越”之旅,我将他们按照顺序排列了起来。有时候是散步帮助我理出顺序,有时候则是在我信步绕过街角时,纸牌告诉我接下来会碰到谁。这两个系统彼此紧密配合。

既然每张牌都有了相对应的人物,于是我便开始为每位历史人物添加越来越多的细节,如出生地及家族成员、成就与奋斗、同僚和功勋等。有时说的是荒诞不经又夸张的奇幻故事,有时则直接反映现实,先人的所作所为成为纸牌里生动故事的一部分。

为了记住如此多种类型的多重信息,原住民运用了非常多的装置设备。我想试试自己的系统能否也做到这样,因此我决定在那副中世纪塔罗牌里,全都只转译收录另一种类型的信息。现在我改用塔罗牌来代表世界上78处重要的考古遗址,我以牌里的不同花色与大小“阿尔克纳”(arcana,意思是“奥秘”,大阿尔克纳简称“大牌”,指塔罗牌中倾向精神性、抽象性的22张主牌,“小牌”则指倾向具体事件或状况的另外56张牌),来代表各个区域,然后将各地理区域里的遗址按时间顺序排列。这个方法非常有效。我在跟别人聊天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屏幕,显示着我所需要的画面,只要一想到某个遗址,纸牌便会即时提供给我相关信息。

电影《记忆碎片》剧照。

我原本就预计自己会把同副纸牌里的先人和不相干的遗址搞混,因此一开始曾试图作区分,但是后来放弃了,因为我的先人们想要参与考古学。“宝剑四”的牌上印有一个男人在岛上的图像,我设定这个男人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我的想象里,这纸牌同时也代表拉斯科洞窟(the Cave of Lascaux),因为弗洛伊德现正根据石器时代艺术家的精彩画作替他们进行心理分析。我所创造的这些故事不仅非常好记,对我来说还很有趣,我绝不会把拉斯科洞窟的画像和阿尔塔米拉洞窟(Altamira)搞混,因为也只有在拉斯科洞窟才会有弗洛伊德担任我的向导。

作为记忆空间的小型设备

被无文字文化用作记忆辅助工具的,不仅仅有天空和地景这类大型空间,还有先人画像,前一章提过的那些可携式记忆设备,也可当作小型记忆空间。我对待我这现代版记忆空间的方式,就跟地景、空景非常相似。除此之外,我还会运用触觉,去感受每一个圆珠、刻痕或打结的绳线,多增添一些其他的感觉,让当中联结的故事更容易被牢记。

目前我正利用许多木制刻件,来探索无文字文化如此广泛使用记忆板的原因。这话不是在暗示我已能掌握古代手工艺里所蕴含的奥义和精神,我不过是在体验这些工具的非凡效能,以及使用它们时我的心智运作方式,那和通过文字书写去学习是非常不一样的。现在我已渐渐相信,这套学习的方法组合在当代教育中是无价之宝。

我最喜欢的是一块卢巴族卢卡莎式的记忆板,这是一片15厘米长的木头,上面装点着带孔圆珠和贝壳。这卢卡莎的作用就像本地(维多利亚州)鸟类的野外指南。最初一看到这项任务,我发现要记住82科408种鸟类,包括它们的类别、分布地区和其他特征时,我都惊呆了。而后慢慢地,那表面看似随意排列的圆珠,在我想象中变得有次序和有结构,我不再需要带着实体的卢卡莎,因为我已对它了如指掌。

我发现要记住82科的鸟类学名非常困难,于是也像有些无文字文化那样,开始使用双关语。以“Sandpiper”(鹬科)为例,它的正式学名为“Scolopacidae”,“Sandpiper”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在沙滩派对上表演的乐团,所以这就成了我的一个故事主题,而“Scolopacidae”,发音很像“S-go-low-pass-idae”,于是我想象自己正为了参加一场派对,舞动着身体要通过凌波舞的横杆,如果身体压得不够低,就没办法过关。对于规模较为庞大的几个科,我还会添加少许的地景“旅程”。将记忆技巧交杂混合,似乎就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尽管不是刻意而为,但我编纂的故事常常带有几分道德教化的意味。我发现自己故事里的形象,虽然有着鸟类的名字,但却非常人性化,不像飞禽,这现象一直持续到我熟悉野外鸟类之后。后来这些形象逐渐变得“半人半鸟”,就像许多原住民故事里常见的人物状态一样。沼泽矶鹬(marsh)最显著的特色就在它那双异常细长的腿,于是也就有了“玛夏”(Marsha)这漂亮的长腿女孩出现。因此当我站在沙滩上时,就会知道要去寻找腿非常细长的涉水禽,以此来辨认物种。而随着我添加的细节越来越多,诸如品种鉴定、栖息地与习性等,这些故事也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在鹬科中有一种体形很小的成员——三趾滨鹬(sanderling)。这种体形娇小的鸟多半是在滨水地区觅食,它们会来回追逐浪潮起落,去捡拾湿地上的昆虫。然后在某天的地景旅程里,我走到分配给三趾滨鹬的那个地点时,也跟着手舞足蹈模仿起它们的动作(至少在想象中这么做了),而这段三趾滨鹬的舞蹈,让我更容易记住它们的习性。往后每次经过这个地点,我都会跳上几下。

自从学会这些拉丁科名后,我就很爱诵念,鸸鹋科(Dromaiidae)、鸭科(Anatidae)、冢雉科(Megapodiidae)、雉科(Phasianidae)与䴙䴘科(Podicipedidae)……我开始吟唱我的卢卡莎,有些歌谣中还加入鸟啼声。我的歌谣除了节奏之外,谈不上旋律优美,但是现在对我来说,这些几乎没什么音乐性的短句就像音乐。当我唱到任一科时,就能“看见”这一科的鸟类身影,不再需要讲出它们的名字。因为它们不是文字,而是人物,有了这些活泼生动的影像,就足以唤起情感上的回应。

电影《记忆碎片》剧照。

我尝试凭空描摹出卢卡莎的样子,而在这么做的同时,我也观看了所有鸟儿和故事。在这张“草图”上,我潦草添加了几笔,加上羽翼的形状及鸟喙,还有我现在凭借卢卡莎想象的那些特征,然后很快我就了解到,为什么原住民制作沙画或在地上绘图,排列树叶或在树皮上刻画,结果最后反而丢弃了那些作品。因为无论在心智还是在情感上,这个描摹的过程既强大又具有成效,真正可以让这知识难以被人遗忘。

我开始为了与角色互动的乐趣而把玩故事,不再只是为了记忆知识。例如,太平洋鸥与黑背鸥极为相像,二者都是大型海鸥,这种鸥类的显著特征就在于鸟喙前端的那点红色:黑背鸥的红色在嘴尖下方,太平洋鸥则是在“鼻头”。我的海鸥故事讲的是太平洋鸥,叙述时口齿还要含混不清,就好像我喝醉酒,这醉酒正说明了太平洋鸥为什么有个红鼻子,而黑背鸥则是个健康的恶魔。这“兄弟俩”为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吵得不可开交。构思他们的对话,带给了我许多乐趣。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是男人,而在海滩上,他们是鸟。这两个品种我可绝不会搞混。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不同的方法竟能如此自然地联合发挥作用,创造出了更好的记忆辅助效果,协助我牢记我的鸟类野外指南。我的卢卡莎、适合较大型鸟科的地景空间、歌谣、传说与动作,所有方法相互结合成一个极为有效的整体,大大超越了每个工具的总和。随着时间推移,我的故事神话色彩日益浓厚,但我在这方面所需要的信息也总是随时可得。我喜欢在做园艺时或睡前构思故事,有时候它们还会进到我的梦里,这些都是自然发生的,并非刻意安排。我的故事很自然地越来越能让我联想起那许多我曾读过的原住民传说。

各式各样的记忆空间

毛利人有种族谱棍——旺嘎帕帕(the rākau whakapapa),我拿木头也仿着雕刻了一个。在太平洋文化中,族谱对建构知识系统发挥了重要作用,若能对此有所理解,便有利于探索知名的复活节岛巨石像建造的原因。另外,我也选择了熟记欧洲皇室与中国王朝,借此探究不同的谱系结构。

在我的几块小型雕刻记忆板中,有一块是我根据资料中的澳洲朱林加的尺寸与刻痕而设计,用来将维多利亚灌木林中的本土植物转译收录起来。我还雕了一个小型的加缀饰木制板,这是刻意设计来代表一部内容不断扩增的歌谣集,同时也帮助我定期温习。该板大致上是依据美洲温尼贝戈族印第安人的歌谣板而做出来的。

我正在将世界艺术史转录到我个人的印加奇普里,放进那些绳结、色彩、缠绕、编辫与绳线当中。对于我想收录的信息,这项设计居然可以如此轻易便符合需求,这点让我感到惊讶。若说这项工具对于印加帝国的兴盛曾产生极大助力,我并不意外。

电影《复活节岛上失落的众神》剧照。

我也根据美洲印第安人的冬季清册,制作了一个皮革刻绘画卷,它为我的“时光穿越”之旅提供了强大支援,自1900年以来每一年都无遗漏。另外,因纽特与太平洋岛民等许多文化,都会利用翻花绳游戏来说故事,我目前也正以自制的绳圈来讲述伊索寓言。雕刻彩绘的木杆和木柱广为世界各地所采用,于是我便在工作室外的阳台上雕造一根木杆,将维多利亚州139种哺乳类动物,以及它们晦涩拗口的学名,全部依照特征和习性等分类顺序,一一转译成密码收录起来。我还将希腊万神殿和罗马众神,转译收录在6个刻成心形的木块上,每个木块各有独特的纹理。

我用来“想象”的那些方式,当中有部分是模仿波弗蒂角文化使用黏土球的方法。至于非洲约鲁巴族的16片玛瑙贝“占卜”法,我则是拿来转译收录自己花园里的植物——分装饰、食用与野草3种。在第一次抛掷贝壳时,从16种植物中选出一种,第二次抛掷时,为每种植物匹配16种属性,包括物种历史、耕种时间、开花(收成)期、播种、种植条件、病虫害以及各种变数等。

这所有实验使我相信,这些记忆设备具有不可思议的效用。在使用所有工具时,信息都会与记忆空间内的某个特定地点相联结,知识被转译收录在生动的故事里,而故事又通过想象的联结,牢牢固定在那个地点上。

我最意义非凡的一项实验是根据自己对澳洲原住民歌唱小径的认识,尽可能模仿去创造了一首歌之路。在我家附近灌木丛中的“散步小径”上,我为沿路许多“神圣地点”都取了名字,我发现在吟唱这些名称时,自己竟然能以一种从来不曾预料到的方式,去“想象”这趟旅程的每一步。我从中得到了更深入的灌木知识,那是数年来在公园中散步时从未曾有过的知识深度。借由前面所描述过的几种记忆工具,我将当中的一些歌谣与故事融会贯通,尤其是有关鸟类、哺乳类与植物等信息,每首歌谣在我的歌之路上,都有特有的衔接定点。同时我试着像许多游居文明(mobile culture)一样,依据植物的季节性开花、候鸟到来的时间,以及许多其他特征,尽可能去创造一个可以与世间所有事情相契合的历法。

我这各式各样的记忆空间大杂烩,越使用就越是轻松顺手,在创作歌谣、故事与舞蹈时都轻而易举。我的知识系统已然整合成为一个信息集合体,任何时候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毫不困难从中挑出我要的东西。如今它已变得如此错综复杂,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在我心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一个如此活泼、生动而又可靠的体验认知的方式,与我之前所使用的一切是如此不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原住民文化几乎不可能解释清楚他们的知识系统,因为那就算没有几千年,至少也有数百年的经验累积。若不是实际使用这些记忆方法,我想我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只希望能有读者和我一样,拥有完全相同的体会。

原文作者/[澳]琳恩·凯利

摘编/刘亚光

编辑/青青子

导语校对/刘军

关于汉字的故事有多少2

聚焦十年成就、讲述我们的故事的电视剧《我们这十年》昨晚开播。据悉,该剧将在海外20多个频道播出,覆盖200多个国家和地区。

《我们这十年》在浙江卫视、东方卫视、江苏卫视、北京卫视、湖南卫视首播,腾讯视频、爱奇艺、优酷、芒果TV、咪咕视频等视频平台同步首播,共有11个单元,每个单元四集,讲述十年来各个领域、各个行业普通人的故事,为观众奉上一桌最丰盛的“家常菜”。

包括11个单元

从“一日三餐”到5G攻坚

《我们这十年》包括11个单元:写各地美食的《一日三餐》、写“绿水青山”的《心之所向》、写军队建设的《砺剑》、写民族团结的《热爱》、写5G攻坚的《未来已来》、写对外开放的《理想生活》、写区域协调发展的《前海》、写“一带一路”的《沙漠之光》、写“扫黑除恶”的《西乡明月》、写“爆款诞生记”的《唐宫夜宴》,以及写抗疫众生相的《坚持》。电视剧立足2012至2022这十年辉煌成就,聚焦十年里的“我们”。

参与《我们这十年》创作的,有40多位国内一流的导演、编剧和演员,4000多名剧组工作人员,60余人的策划团队——包括毛卫宁、杨阳、滕华涛等导演,白百何、白宇帆、董勇、郭晓东、侯勇、黄志忠、林一、谭松韵、王凯、王雷、闫妮、杨子姗等演员,可谓众星云集。

故事取自真实原型

希望全球观众能喜欢

总制片人傅斌星介绍,在创作阶段,《我们这十年》就强调故事要取自真实的原型,要从人物和事件的细微处出发:《前海》的编剧在深圳前海梦工场开展了将近四个月的采访与采风工作,整理近五万字的文字资料;《砺剑》的编剧坚持深入军队调研,收集了大量军队改革、陆军合成旅的一手资料和人物素材,甚至为此推迟手术时间。剧组受疫情影响,原定群众演员无法到位,有一场部队移防、家属孩子默默送别的感人戏份,因缺少群演,团队在军营内部挨家挨户寻求军人家属帮助,才完成这场重头戏。《一日三餐》中,为了真实还原“广东味”,全剧演员专门学粤语,日常对话都用广东话交流。剧组在广州搭景时遭遇持续性台风暴雨极端天气,剧组人员顶着狂风暴雨通宵搭建数十米高的脚手架,身上流着雨水和汗水,衣服鞋子都没干过,最终历时16天完成了主场景的搭建。

傅斌星表示,《我们这十年》在创作上并非只是当成一个中国主旋律剧来做,而是在选题策划阶段就考虑到全球观众,希望做成“新主流剧”,不仅仅中国观众能喜欢,海外全球观众也能喜欢。“所以这一次无论多么困难,我们所有的海外发行团队和本地运营的字幕团队都日夜奋战,让20多种语言同步翻译上字幕,希望和全国观众实现同步上映,这是我们做的一次新尝试和新突破。”

《唐宫夜宴》开篇

“熟悉的陌生感”惊艳四座

《唐宫夜宴》作为《我们这十年》的开篇,由刘海波执导,白百何、张慧雯主演。精致的唐朝妆容服饰、活泼俏皮的灵动舞姿,华丽又不失风趣的舞蹈编排……陈冉从传统中汲取灵感,易文艳领衔主舞的创意舞蹈《唐宫夜宴》一亮相,便以“熟悉的陌生感”惊艳四座,随后更走上河南卫视春晚,享誉全国。单元剧《唐宫夜宴》讲述的,就是这一“爆款”舞蹈从创排到走红的故事。据介绍,《唐宫夜宴》中涉及多个年代闪回及舞蹈演出,仅两位主演的造型就有81套,特殊造型还涉及6套舞蹈演出服及唐朝造型。为求真实,创作团队曾赴郑州歌舞团实地采风,和“唐宫”舞蹈演员以及节目编导朝夕相处,亲身体验《唐宫夜宴》复排。戏中有大量舞蹈排练及演出戏,所以该剧演员均有舞蹈基础,并且全员提前进组,进行专业培训……《唐宫夜宴》置景组人员在40多摄氏度的酷暑中挥汗奋战28天,演员们则要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完成雪景戏的演出。

文/记者 杨文杰

统筹/刘江华

来源: 北京青年报

关于汉字的故事有多少3

从1939年的凯迪克金奖绘本开始,新京报小童书已经推出了14期评论。第15期我们将翻开1956年的金奖绘本《青蛙娶亲记》(Frog Went A-Courtin')。该书的中文版已由童书品牌童立方引进。

《青蛙娶亲记》英文封面。

这本书由音乐家、教育家、绘本作家约翰·兰斯塔夫(John Langstaff)改编自苏格兰民谣《青蛙娶亲记》( Frog Went A-Courting)。与我们所熟悉的青蛙王子的故事不同,它讲的是青蛙向老鼠姑娘求婚的故事。这首苏格兰童谣如今有多个版本,并在影视作品中被广泛使用,如动画片《猫和老鼠》1955年发行的《佩克斯·佩斯特》(Pecos Pest)这一集里就使用了这首曲子。

绘者费奥多·罗詹科夫斯基(Feodor Stepanovich)生于俄国,1941年后移居美国。他的插画作品大多与动物有关,在这本《青蛙娶亲记》中,他惟妙惟肖地画了青蛙、老鼠、猫等动物。

本期评论中,王帅乃从多个版本的青蛙娶亲的故事出发,探讨了中国民间青蛙娶妻故事与“青蛙王子”系列脚本的不同,以及女性在这类故事中应该体现的自主性。

《青蛙娶亲记》插图。青蛙左佩枪右挂剑,穿着黑亮的高筒靴、骑着高头大马。

民间故事里的青蛙怎么总在寻找伴侣?

准备本期的写作主题时,跃入我脑中的第一个想法颇有些逗趣:怎么民间故事里的青蛙好像总在寻找伴侣的路上呢?

我诧异于自己形成的这种印象,尝试着把它表述得更严谨一些——民间文学里,似乎没有哪一种动物比青蛙更热衷于在保留动物身形的情况下大胆主动地来到“人间”求偶了。生成这一记忆主要是因为,它们不但会出现在乍一看起来情节不甚相关的故事里,比如《青蛙王子》和中国的“青蛙丈夫”型故事,而且这些故事传播范围都颇广,异文也颇多;人类又是颇为自恋的物种,当青蛙屡屡将人类少女选为求偶对象时,我们也就更容易记住它的求婚故事。

青蛙王子的童话人们耳熟能详,而青蛙丈夫型文本,我想只需稍作些介绍,不少读者大抵就能回想起类似的故事。

小活字出品的绘本《青蛙绿马》插图。(唐亚明/编著,后藤仁/绘)

它们的开头往往是一对老夫妇求子不得,便许愿只要老天顾念,即使得一个青蛙儿子也心满意足。他们得偿所愿,青蛙也像人类儿子一样孝敬父母、承担家事。青蛙长到了适婚年纪,一日离家向国王求娶公主。国王设下难题,而青蛙以哭、笑、跳的方式展现了撼山动海的超能力娶得最小的公主。婚后夫妻虽和谐,但白日里青蛙始终以蛙的形态示人,最后妻子将蛙皮丢入火中,青蛙丈夫或者死去或者从此保留人形或者出走。

这类故事流布中国几十个民族生活区,有至少上百种异文,也很早就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1937年时,德国研究者艾伯华就将这类青蛙求婚故事以“蛤蟆儿子”为名收入《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一书中,并对相关分型作了详细梳理。后来丁乃通、刘守华等重要的民间文学学者也在各自的民间文学分型著作中将其纳入。

虽然我的研究方向并非民俗文学,但仍可判断这是中国学者对世界民间故事体系补充完善所做出的一项重要工作——在国际通用的民间故事分类方法“阿尔奈-汤普森分类法”中,这些青蛙娶亲故事都属于条目440“蛙王或铁亨利”名下。然而,我们从条目的定名和斯蒂·汤普森的《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一书对此的阐释中都能看出,这一类型学体系建构时的欧洲中心特征。

汤普森当时所掌握的材料有限,于是认为这类青蛙求婚故事起源于德国,并写下这样的文字:“……但不论其文学背景如何,它似乎颇为德国的故事讲述者们所熟悉并向东远抵俄国,几乎全欧洲的国家都对它偶有报道,虽然从未见其他大洲有过报道”,现在我们知道并非如此。

并且,中国的青蛙丈夫故事比青蛙王子系列的复合性更强,它们往往长度可观、结构灵活,包纳了更多不同类型的故事情节,比如有的脚本中青蛙为求得新娘必须出发去寻好运,开始了“范丹问佛”的旅程;有的脚本里青蛙则干起了田螺姑娘的活儿,老婆婆偷窥发现他扔下蛙皮后“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站起来了,接着就开始烧火、做饭”——于此也颇可见本民族文化对烟火实在生活的情有独钟。

2011年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绘本《青蛙骑手》改编自西藏民间故事。讲述的是青蛙想要娶头人家的女儿为妻,他用大笑、大哭和跳跃来显示自己具有神奇的力量,最后娶到了头人家的三姑娘。

青蛙娶亲童话的兼容性也体现在对不同地域风俗习惯的包纳上。我最初读到的几则故事里,青蛙儿子成婚后还去参加了赛马大会,他脱下蛙皮化身英姿飒爽、绿袍白马的青年,三度成为场上的最佳骑手,这个令人惊艳的情节显然来自于其采编地藏区的传统民俗。

山西版本的青蛙儿子会把皮一脱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抽水烟,湖北的青蛙儿子为娶对岸的员外女儿要泅渡长江,而四川九寨沟人民则把青蛙儿子的求婚故事与当地雪山和泉水的起源联系在一起。高坡黄土,山寨草海,月涌江流,不同变体的青蛙娶亲故事映照出中国各民族和区域不同风貌的水色山光和烟火人情。

相较之下,欧洲大陆“青蛙王子”故事的结构和情节就单纯、稳定许多。

迪士尼动画片《公主与青蛙》(2009)画面。

中西方的青蛙求婚有不同寓意

说起人们为什么乐意选择青蛙作为人兽婚配故事的主角,总脱不开原始思维的关系。蛙类具有旺盛的繁殖能力,又有着与婴儿相似的啼鸣声及下肢弯曲的形态,这就让渴盼人丁的先民十分自然地产生了蛙崇拜,选择它们作为祈祷种族繁衍的图腾。

再者,蛙类活动于春种秋收的时段内,而其在大雨前后的频繁出现又让人们把它当作预知风雨的神奇动物,加之它们还能在农田中捕食害虫,有利生产,故而原始先民们便将蛙类作为预知气候的神奇动物和祈求风调雨顺、作物丰收的精神寄托。如此,有着悠久农耕历史的中国衍生出了十分丰富的青蛙求婚异文故事恰在情理之中。

农耕文化的深刻影响也部分地解释了中国故事与“青蛙王子”系列脚本中的一处显著不同。后者并不强调青蛙具有超能力,其主旨在于教导“守信”;中国的青蛙娶亲文本则不然,故事以结婚为分水岭裂为前后两个主旋律完全不同的阶段,前一阶段反而是其重心所在,也就是说,中国故事更强调求婚者青蛙与人类国王的强弱对比。

这种强弱对比一方面指向儿童与成人二元体对立,将儿童身上的天真元素“萃取”转化为保留了更多原始性的动物,将成人的经验权威亦加以“提纯”,直至夸张为俗世间至高权力的掌控者;一方面又指向阶层/阶级内涵,青蛙本身与农业生产息息相关,又被农民夫妇所养,其社会身份所属一目了然。民间童话以直观的体型之小喻底层个体力量的单薄,那么当故事声称青蛙的哭、笑和跳皆能令地动山摇时,其间的价值立场是不言自明的。

小活字出品的绘本《青蛙绿马》插图。(唐亚明/编著,后藤仁/绘)

因此可以说,虽然中西方的青蛙求婚文本同样包含契约维护、婚恋相处之道等主题,但欧洲的青蛙求婚故事专注于更抽象的道德规训和心理层面的象喻,而中国的青蛙娶亲童话则更与社会生活现实靠近,阶层是其关注的重点,且非常明显地反映了底层农民的心声。故而前者从头至尾便依托于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并将青蛙同样设为王室出身,保持了男女主人公在社会阶层身份上的齐平,避免过多的差异元素令故事旁生枝节释义不明,为的是以单纯结构承载简单而普适的道理;但后者必须反复对读者强调青蛙的身形之小和力量之大,务求与国王形成鲜明对比,以其意在“小民”对贵族阶层的挑衅。

这里不得不提的一笔是上篇专栏中我们已经谈及的老童话所包含的问题(延伸阅读:智慧、友爱、勇敢、善良……哪一个才是童话故事的价值基底?)。虽然“青蛙丈夫”们不变人身就登堂入室求娶公主,比隐在深山等着未来岳父出现并向它们求助的蛇郎或“野兽”(《美女与野兽》)自信、坦率得多,也更有孩子般的无邪和游戏狂欢者的讨喜属性,但作为女性读者,我必须承认在阅读时仍然本能地对这一类民间脚本中包含的“强制婚”元素怀着恐惧——国王是慑于青蛙的通天彻地之能不得已答应对方的要求,在许多故事版本里,小公主最初也是出于救父救国之故嫁于青蛙,当代读者应能很容易就读出其中令人不适的非正义的一面。而女方父母索要高额聘礼,又有着买卖婚的影子,不论是何种情况,小公主都难逃被父亲和未来夫婿物化交易之嫌。

欧洲青蛙王子的故事亦然,公主背信弃义固然理当被责,但青蛙所提要求的合理性也少人探讨。这样一则涉及女性私密、身体权益和婚姻自主(在格林兄弟的版本里,不知为何青蛙刚落地变成王子,故事就糊里糊涂地快进到了婚姻,文本写道:“按照国王的意志,他现在是公主亲爱的伙伴和丈夫了”,公主的意志似乎不值一提,又或者公主根本没有独立的意志。从那以后,这个脚本里就没有以公主为主语的句子了)的不平等协议真能构成一份有效的、值得现代文明继续去捍卫的契约合同吗?还是那句话,文本具有多面性,我们和孩子都常常要记得询问的一个问题是:故事在不同向度上所召唤的平等是谁的平等,所赞美的正义又是谁的正义。

《青蛙娶亲记》插图。以树洞为居所、正在纺纱的老鼠姑娘。

从这个角度返回兰斯塔夫改写的这本《青蛙娶亲记》民谣绘本,能发现晚近的作者确实自觉不自觉地将被求婚的女性形象改编得更加具有自主性,有意增强了婚姻中的浪漫爱成分,保证了两性的平等(青蛙没有去找岳父,而是直接对老鼠小姐求婚;老鼠小姐则对叔叔肯定过青蛙是一个“可爱帅小伙”,插画中她甚至直接坐到了青蛙腿上,只不过原民谣中的性暗示被画者剔除而保留了女性主动的情欲需求。另外,应对女方家长审查的是鼠小姐自己,从她胸有成竹地应答婚礼事宜来看,这位准新娘对此显然话语权在握),基本剪除了传统民间故事里买卖婚和强制婚的元素,诸如此类处理都是进入现代社会后“开化”的印迹。

民间故事如何旧瓶装新酒?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该绘本中几个小细节透露出的信息十分有趣,即被视为富有吸引力的配偶的青蛙作如此打扮:左佩枪右挂剑,穿着黑亮的高筒靴、骑着高头大马,画面中他住在乡间的一所豪宅里——这是一个乡绅贵族形象,而他看上了以树洞为居所、正在纺纱的老鼠姑娘。这样的设计展示了欧洲大陆童话的某些旧文化基因。

格林童话研究者玛丽亚·塔塔尔曾感慨,所有的民间童话好像都绕不开针织纺织这件事,它总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一个童话文本内。白雪公主要给小矮人缝补衣物;灰姑娘和千种皮公主光有美貌还不够,必须还有华丽的舞裙去获得进入舞会的通行证,并迅速吸引众人包括男主人公的眼球;《六只天鹅》里小妹妹也要给哥哥们每人做一件翠菊衬衫,好让中了魔法的他们恢复人形;《十二个猎手》里女孩们因为多看了纺车一眼而被认出是女扮男装。就连佩罗童话集初版卷首插图上的“鹅妈妈”都是纺纱老妪的形象。

尽管如此,对我而言,《青蛙娶亲记》里男女主人公的身份设定与情节画面唤起的最直接记忆还是童话《纺锤、梭子和缝针》。这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篇爱情主题民间童话,倒不是由于其中相对进步甚至有些乌托邦感的政治道德,而是因为它不但有着民间文学的许多叙述要素,还表现出不少“作家童话”特征。

苏格兰诗人、童话故事收藏家安德鲁·朗(Andrew Lang)《绿色童话书》中《纺锤、梭子和缝针》插图。

譬如,对男女主坠入爱河后的行为反应有着既细腻传神又幽默克制的描写,人物不像是脸谱角色,而有了某种“私人”的、独一无二的气质,可以说兼得民间童话与作家童话二者之美,质朴又不无雅致,以至于我时常会忘记它究竟出于格林童话或安徒生的笔下(直到写这篇专栏时,我发现它确实来自格林兄弟对文学作品的摘录重述而非地道的民间故事收集,也算对之前的判断有所印证)。

故事讲的是,某国的王子声称要自己出门去寻找一位最贫穷同时又最富有的姑娘做妻子,接着读者被告知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是某个边远乡村里最贫穷而女红技术最好的姑娘,她的纺锤、梭子和缝针与主人可谓心神合一,将一度离开的王子重新引回女孩的家中。故事的结尾二人终成眷属,那三样女红用具则被收入国库奉为珍宝。

民间故事被大量采集并作为儿童读物进入市场的热潮与欧洲贵族阶层衰落、资产阶级蓬勃壮大的时间是相契的。儿童文学研究者们发现,那时的许多著名童话集对此过程及其中贵族的矛盾心理有所反映,如格林的《灰姑娘》《可怜的磨坊土地和小花猫》《古怪的姓》《金山王》等故事都透露了如下社会事实:日渐衰弱的贵族阶层放开口子,通过联姻的方式,接纳商人和新兴的资产阶级为他们注入财富力量,而作为回报,他们也不得不与后者分享统治权。

上次专栏里提到某些版本《美女与野兽》故事的最后嫁给王子的商人之女被证实同样出身贵族,以此印证美好的品质只是贵族专属,便是“权力过渡期”贵族阶级矛盾心理在故事中的一种体现,也是在此意义上,前文说《纺锤、梭子和缝针》最后对女主贫民身份的正面接纳是政治道德迈进一步的表现。而民间童话里频繁出现的纺织情节和女红元素亦反映了17-19世纪欧洲大陆纺织业地位之重,它们甚至隐秘地记录了工业化进程中纺织业生产方式的转变。

但另一方面必须指出的是,其他纺织题材的“向下求亲”故事里,贵族们不曾许诺自己会付出“爱情”,其结婚承诺实际上仅涉及地位与财富的交易。而《纺锤、梭子和缝针》却通过贵族男性直接宣告的方式,赤裸裸地将浪漫爱的生成与否和“贫富”这样的概念挂起钩来,作为一个强调浪漫爱的故事,它甚至懒得让王子在求婚赞美词中把姑娘的纺织技能和勤劳、诚实等人格品质相联系,以便为个中的物质主义提供一层道德遮掩。不论贫富二词的内涵如何丰富,其基本义中的经济指涉是摆脱不掉的。

故事中与贫富相关的另一端正是工作技能的高低,努力工作就能提升社会地位、过上富裕生活并由此进入统治集团,且勤劳和熟练掌握工作技术可能会被社群成员解读为品格美好(虽然求婚者对此闭口不谈);同时,你会被鼓励延迟满足,而不是期待即时的精神愉悦,能力优秀与否的衡量方式被落实在对精美物质的占有中,这些显然既不是贵族也并非农民而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信念及其对社会的许诺。

一度似乎并不满意地离开这位“灰姑娘”的王子由纺锤牵着的金线引回小屋(妙写。若非金线,王子已经因为姑娘居所破败而走向下一站了),地上铺着梭子织就的玫瑰花毡毯(记住此处的玫瑰),缝针则造就了天鹅绒椅垫和丝绸窗帘,女主角站在焕然一新明亮如镜的由各类纺织品装扮的小屋内等待男主这次踏进房门,作品说她本人亦好像“一朵灌木丛中的玫瑰花”——爱情之花就在纺织带来的光鲜亮丽的财富之宅中亭亭盛开,女性本身亦退隐为爱情的符号——堪称神来之笔,她如此完美地融入物质堆聚的屋宅空间、如此恰切地在其中找到了她的位置和造型并定格在那里如同毡上花束,仿佛她与小屋、爱情与小屋本就是同气连枝的一体。

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角度看,我找不到比这更毫不遮掩物质主义倾向的爱情童话了。然而其诗化“财富-爱情”关联的笔墨却不见斧凿痕迹,当我们换一种阅读角度时,这看起来就像一段浑然天成的骑士罗曼司。

《青蛙娶亲记》插图。猫出场搅局。

写到这里,我们很可能会遭遇一种质疑的声音:兰斯塔夫的《青蛙娶亲记》倒是把原生民间故事里的强制元素和性别倾斜性尽可能地删去了,只留下一点阶层差别的浅影,按道理说这是一种文明上的进步,然而必须承认的是,从中文译本来看,除了配图质量较高外,其文字部分的艺术水准在一众青蛙求婚故事中算来相当一般,那么这种对民间脚本原生设置的剪除难道不是文学的损失吗?

这大约是当下儿童绘本的民间文学重述热潮中,许多写作者和读者都会面对的一个实际问题,也召唤着文学研究工作“对未来文学”的责任。说实话,我并不认同把这种缺憾归于一句简单的“政治正确筛掉了民间文学中最有生命力的内容”。首先是因为,这一判断中可能包含了不易被察觉的文类偏见。艺术中“最有生命力的内容”不会以“对弱者生存真相的漠视”为根基,为着“文明”的缘故,这是我们必须抱有的信心。如上一期专栏所说的,民间文学在精神层面的生命力,以及其“善”的关节处并不在于宽容和保留陋习,而恰恰在于坚定地以“弱胜强”为核心信念。

其次,如此归因在思考上亦是懒惰的。中译本《青蛙娶亲记》在对民间文学传统的保留方面看起来除了母题的沿用(它只是青蛙求婚型故事和老鼠嫁女故事的简单合并。特别是最后猫出场搅局,显然是对“鼠婚型”故事某些版本具体情节的借鉴),基本也就是在叙事形式上还可见对排比陈列技法的运用。在排除了原生故事的阶级、性别冲突后,没有设置足够吸引人的新冲突,也没有充分利用好民间文学的更多技法(比如对某些数字的偏爱、重复、押韵、夸张、反转,等等)——当然,后一条是译者的问题,兰斯塔夫的原文版本至少在对这些口述文学迷人的传统技巧的运用上有着非常不错的继承和发挥——这些,才是造成今天我们手中的《青蛙娶亲记》泯然众书的根本原因。

还是那句话,文学的难题,最终必须依靠文学本身的方式去化解。对于民间童话重述创作而言,继承文类传统旧瓶装新酒或者先锋实验都未尝不可。当总在求婚路上的青蛙遇见纺织不停的老鼠,又或者哪天青蛙骑士发誓要去寻找一位既最贫穷又最富裕的姑娘,会发生的故事我们谁也无法预料(而这正是文学的美妙之处)。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写出好故事的通衢有千万条,但一代一代造路者前进的秘密却只有一个:

守着美的规律万万偷懒不得,沿着善的方向越行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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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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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美)玛丽亚·塔塔尔作;吕宇珺译. 嘘格林童话门后的秘密 写给大人看的书[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2.08.

题图来自小活字出品的绘本《青蛙绿马》。

撰文/王帅乃

编辑/申婵 西西

校对/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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