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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小镇

2021-12-26 09:00 作者:雨湖的书馆 围观:
散文:小镇

小镇一角

小镇的历史并不悠久。她的称谓来自于一座庙,叫“大金庙”。据说,“大金庙”的规模不小,供奉了阎王和许多的神仙,甚至还办过书院,但建筑早被撤光了,也没有读书人记载下来,而只在一些老人口中流传。那么,也就算作无从考究,不算数的。

算数的倒是有一桩。县志有载,附近宋春垸人宋关佑咸丰年间曾在这里举过事,随后竟攻破了广济县城。于是,这个地方才渐渐有了点名气,慢慢聚集了些人口,后来能在这里建镇,应该是有考量的。

这样说来,小镇的历史也就百多年。与动辄数百年、上千年的地方比起来,自然就没了显耀的资本。但似乎小镇并没有着急,更没有非要拼凑出些假古董来充门面不可。

倒不是说这里的人们思想觉悟便有多高。窃以为,大概由于小镇实在太小。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它仅有一条沿江商业重镇武穴通往县城梅川、或称作老县城梅川通往武穴新市区的马路。马路途径小镇的这一小段,被称作为苏垴街。苏垴街的名称来历,其实也没什么可考究的,全然因为这里以前有个垸,就叫苏垴。

记得上小学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曾骑着跟自己一样高的自行车,赶上十余里路,到过这里几次,因为这里有个冰棍厂。但每一次都是直接找到冰棍厂,用自制的泡沫保温箱装上冰棍,便匆匆赶了回去——要趁着冰棍在不那么保温的保温箱里还没有完全化掉,赶紧卖掉。唯一的印象是,这里似乎很热闹。

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我来到这里上中学,才算对它有了了解。南北走向的苏垴街,从街头到街尾,也就不到五百米长。因为那是无数次用两条腿丈量出来的,所以很精准,可以精准到街道两旁的每一家是做什么的。

但这并不影响小镇的五脏俱全。政府、学校、医院、派出所、邮政、银行、粮站等等,一个都不会少,甚至还有一家机械厂。街上放不下,就建在街的后面。只是,它们的规模大都很是袖珍罢了。

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大金高中,另一个便是我所就读的大金中学。大金高中占据了“大金庙”,也是苏垴街的制高点,然后顺着地势修了好几排平房,既有教室,也有学生和老师们的宿舍,甚至还有个宽阔的大操场兼篮球场。

大金中学则建在马路对面不远处的一块土坡坡上,盖有三四排平房,也有一块不算大的操场兼篮球场。由于不在马路边,靠一条人力板车压出来的小路,要穿过好几块农田,才能与外界连通。

两所学校共有不足千人师生,加上其他所有单位与原住户的不足五百人,构成了全部苏垴街人。小也有小的好处。房子与房子的界限不是很明显,就算镇政府盖的二层苏式楼房,也只是混于民居中,门口没有把门的。这样,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也很小。街头到结尾,去哪儿都像是串个门儿。

当然,学校里是实行封闭管理的。也正因为此,对于一个中学生的我来说,苏垴街几乎称得上是个新奇的世界。这里既有操着浓浓地方口音吆喝着生意的,也有从附近村里来街上添置东西的;除了有一家露天电影院,还有一家面馆,甚至有一家小小的书店。

以至于,即便都只是百十步的距离,学生们也要称之为上街,以示隆重。略有些遗憾的是,三年的中学时光里,露天电影院我一次都没能进去过,面馆也仅仅是毕业时去过一次——那时,去面馆还被称作为下馆子,我与几个要好的同学用多余下来的学校饭票,每人换了一碗肉丝面,自然连面汤都一扫而光,甚至吃完后,大凡还生出了人生美味不过如此的感慨。

我唯一常去的是书店。书店也就半间房大,书也不多,大多是些金庸等人写的武侠小说、琼瑶等人写的言情小说,和一些与学生相关的期刊杂志。当然,只要仔细搜寻,总可找到几本真正的文学作品。书的质量谈不上高,老板也不是爱书之人,但并不妨碍它成为学生们的乐园。

对他们来说,书绝对称得上是奢侈品。不过,即便是买不起,也不妨蹭着看。他们一律会蹲在书店的空晃处,或者老板视线顾及得到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时不时还自顾自地笑出声来。即便有人来挡着人了,也就自觉地挪一挪屁股,接着看。老板在生意好时,对此是不大理会的,生意不好时也常常懒得理会,但若逢上偏偏心情不佳,便会骂骂咧咧一通,要把学生往外赶。只不过,要不了多久,他们仍然会聚集而来。(若干年之后,大概因为书店的生意不够维持,老板在后面搞了个照相馆,生意好像不错。)

对于学生们来说,也不仅有这几个去处。学校侧门外有一条田埂小路,每逢学生放学吃饭时,便会蹲有几个老太太或老头儿,卖自己做的小菜或小吃,甚至还有炸鱼。这自然不被学校所接受,便大力驱赶,甚至大会批评,但还是禁止不了。因为,与学校多年不变而又油水极为匮乏的菜汤(在白菜汤、萝卜汤、土豆汤三种之间轮换,如遇上了豆腐汤,则要么是节日加餐,要么是领导检查)比起来,这些实在美味太多,而且也十分的实惠。

学生们吃完了饭,便去不远处的池塘边洗碗筷。夏天或者天气不算太冷的时候,大家还会顺便在池塘里,或池塘边洗个澡。整个冬天里,除了每星期一天假期可以回家洗澡外,在学校则基本不用考虑洗澡了;如果实在想洗,就用水桶从池塘边的水井里打上水,先深深吸上一口长气,然后将水从头往下一淋了事。

除此之外,我还学会了在池塘里或者附近的水沟中徒手摸鱼虾的本领。捉到的鱼儿虾儿会被我用找来的空罐头瓶养着,放在书桌上,并用书挡起来(以免被老师发现而没收)。上课要是打瞌睡了,便逗一逗鱼虾儿玩。自然,也吸引了一些同学的目光。

某种意义上说,学校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小镇则属于另一个世界。真正让我有了串门的感觉是在工作之后。求学离开的几年里,小镇虽然开始建了许多的楼房,苏垴街也长了许多,甚至修了第二条街道,但由于中学得到了扩建,大门便开在了工作单位的对面,一切让我看着既亲切,又欣喜。这里不但有熟悉的老师,还有熟悉的同学。

接下里的数年里,几乎每一天傍晚,我都会沿着小镇的街道走一走。对于哪里又盖了一栋新房子,哪里又开了一家新餐馆,自然都明了于胸。甚至,哪个单位来了新人,哪位老师要退休了,哪个同事要调走了,都很快知晓。当每天看着熟悉的人来来去去,看着不熟悉的人都渐渐变得熟悉,看着亲手种下的树苗一天天茁壮成长,我发现,自己已成为了小镇的一部分。

我甚至从未想过要离开它。除了花上三个月的工资,在街上找木匠做了一只漂亮得用花布搭着的书柜,我还在单位里一块仅有三两个平方的空地上,种起了好几个品种的蔬菜。甚至,还曾养过四只小鸡。傍晚时分,常常会带上它们,在单位的草地上散步……

当离开的这一天终于来临时,那种不舍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只要踏上了客船,去往的便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回首之间,家乡便成为了故乡。

当然,陌生的世界也会成为熟悉的家园。转眼间,二十余载光阴过去了。其间,虽然我也常常会回到小镇看一看,踯躅于曾经熟悉的街道,但心里明白,属于我的家园在远方的另一座城市。

即便是这样,每一次回到小镇,当看到从前的新楼变成了如今的旧楼,然后出现了更多的街道、高楼与工厂,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在变老,内心依然是那么的激动。因为我更明白,我的青春年少,我的梦,从未离开过,带不走也割不掉。

2017年9月29日于中山沙朗

散文:小镇

雨湖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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