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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南轩的美文

2021-12-24 18:12 作者:骆正军 围观:

第一章 三顾城南话兴教

乾道二年(1166)八月初,暮色已近,城南书院丽泽堂南轩书房,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幅张浚的丝质绘像;靠墙有一长条供案,上放灵牌、香炉、供果。室内左侧靠墙之处,用土坯置垫下方,上面覆有一床蒲席,方枕、素色薄被,乃张栻就寝之处;紧邻墙根,有两只陈旧的挑箱和一只藤箱;卧榻之侧,堆了许多竹简、书籍;室内正中,有一张矮几,上面搁着文房四宝,两旁摆放了几个蒲团。张栻(33岁)正在供案前,焚香、祷告;他仍居父丧,头戴白布帽,身着粗白长衫,脚穿纯白麻鞋,须发颀长,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

“哥,知州刘珙又来了,在书院内随意溜达呢!”张杓(30岁)匆匆忙忙地进来,大声提醒;他外罩常服,内穿素衣。“哦,他一个人吗?”张栻回头询问,嗓音似乎有些嘶哑。“是呀,连师爷、亲随都没带,儒巾长衫,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张杓搔着脑袋,甚觉诧异地回答。“快快,前去迎接唦,”张栻有些慌乱,从地铺上抓起一件灰色短衣,赶紧套在身上,“你真是的,竟然还让刘侯独自闲逛?!”……

南轩传奇(长篇小说连载之二)

“快呀,快,快传过来!”赵方(13岁)、张焯(12岁)与张烁(11岁)等十余个少年学童,分成两队,正在书院空坪上相互追逐鞠球,两侧的球门,为两根竖着的竹竿,其上系着丝网。“哥哥,快快,拦住!”张斓(10岁)脑后翘着两根羊角辫,守在场外,拍着双掌,边跑边嚷。

胡大时(14岁)独自躲在莲花池畔的树荫下,就着落日的余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小哥儿,你在读什么书呀?”刘珙(44岁)沿着莲池溜达,池中的莲叶、荷花尚未衰败;他悄悄走到胡大时身后,甚觉好奇地询问。胡大时并不回答,只是将书合拢,双手捧着给他观看。“《周元公集》?”刘珙甚觉惊异地发问,“这不是濂溪先生的书吗,你小小年纪,看得懂么?”“伯伯,他的《爱莲说》还比较好懂,但《太极图说》,就很难领悟了。”胡大时如实地回答。“《爱莲说》,你记得内容么?”刘珙似乎有意考问。

鞠球突然滚到他们的脚下,刘珙弯腰,将球拾了起来,发现这球是手工缝制的,中间不知填充了些什么,显得非常轻巧。赵方与张焯他们几个,过来捡球,见有陌生人在场,都极感兴趣地围聚拢来了。胡大时正在摇头晃脑地背诵:“《爱莲说》,周敦颐:‘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不错不错!”刘珙将球还给孩子们,边听边拍着掌赞叹。

“《爱莲说》,我也会呢,”张斓小脑袋一歪,接着背诵,“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她那模仿先生吟诵的神态,逗得刘珙情不自禁地畅笑起来:“哈哈,小丫头,你也不赖嘛!”“可周老爷爷的《太极图说》,什么‘无极而太极’啦;‘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啦等等,云里雾里,不知究竟说的是啥?”胡大时侃侃而谈,眼中显出许多疑惑,“伯伯,您知道吗?”

“呵呵,这个么,恐怕一时半会,伯伯也讲不清白哩!”刘珙搓着双手,正好看见张栻和张杓两兄弟走来,连忙伸手一指,“嗯,明师来了,请他们给释惑吧!”“刘侯大驾光临撇院,未曾远迎,实在对不起,快到屋里去坐!”张栻未等走到跟前,匆忙抱拳,低头施礼。“哈哈,莫客气,”刘珙回礼,爽快地笑着,“敬夫,快来救驾,适才你们这位高足,可把本府难住啦!”“大时,赵方,快进晚膳了,”张杓有些不解地问,“你们都还杵在这儿干啥?”

“先生,对不起,”胡大时低着头,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回答,“门生在此习文,但却十分费解。”“什么文章,这么费解,”张栻感趣地问,“竟然把堂堂的知府大老爷,都难为住啦?”胡大时搔着后脑勺回答:“《太极图说》第一句,‘无极而太极’,门生想了老半天,也没悟出其中的道道来!”

“这周子的‘无极而太极’么,看似简单,其实深奥无比,”张栻滔滔不绝地回答起来,“无极是指派生万物的本体,以其无味、无臭、无声、无色、无始、无终,也就是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无可指名的状态,所以叫做‘无极’;而太极是指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一种状态。从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状态,发展到天地未开、混沌未分的状态——这是一种相当漫长的渐进的时空过程哩!”“嗯,”胡大时眨巴着眼睛,继续发问,“还有什么‘动静、阴阳、四时、五行’呢?”“好了,先说到这,你们快去晚膳,等长大一点,再慢慢地去领悟吧!”张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催促着说。孩子们“哄”地一下,拔腿跑了。

“敬夫,你们的这位高足,还真不简单呢!”刘珙瞧着胡大时离去的背影,十分赞许地说。“他是在下恩师——胡宏的季子,”张栻解释道,“五年前,先生病逝,临终托付,送到寒舍来的!”“哦,五峰先生的孩子?”刘珙讶异地说,“怪不得,青出于蓝,再加你们这些明师的倾囊相授,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刘侯过誉过誉,”张栻诚恳相邀,“范夫,时辰到了,你去膳房,让嫂子她们再添几个菜,就请刘侯在家,共进晚膳吧!”

“好哩!”张杓点着头,转身就走。“晚膳?不不,本府还是回去再吃!”刘珙有些犹豫,连连摇手。“刘侯,千万莫客气,咱们世交,”张栻非常热情地劝说着,“平日里,想请都请不来呀!”“那,也罢,”刘珙思忖着说,“随意弄点菜,咱们边吃边聊!”“放心放心!”张栻领着刘珙,绕过莲池,朝丽泽堂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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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丽泽堂中,矮几上点着一支较粗的蜡烛。刘珙进门后,一见张浚的灵位,立即点了三支线香,低头作揖。张栻在一旁陪着,低头拱手,感谢不已。“噢,你堂内这几只箱笼,都装的什么呀?”刘珙打量着屋内简陋已极的陈设,感趣地询问。“先父留下来的,”张栻边说边揭起箱盖,从中拿起一些递过,“遗稿书札,计有《易解》及《杂说》十卷,书、诗、礼、春秋、中庸,亦各有解,还有文集十卷,奏议二十卷。”“哦,这些可都是十分难得之珍宝呀,”刘珙艳羡地说,“比啥万贯家财都好!”“多谢刘侯,坐,请坐!”张栻与刘珙对坐在蒲团上,一边饮茶,一边闲聊。

去年六至八月间,湖南将近一百日,都未曾下过透雨,江河断流,田地干裂,禾苗、黍梁、薯藤焦枯,百姓生活无着,郴州宜章县民李金,聚众为乱,连破郴州、桂阳两城,朝廷甚为担忧,特地委任刘珙知潭州、湖南安抚使。由于刚到此境,刘珙人生地不熟,对如何剿寇、平乱,有些头痛;得知张栻在都督府期间,曾经参与谋划军务,运筹帷幄,颇有章法,幕府上下均赞许有加,立即登门拜访,诚意讨教。

张栻曾听父亲说起过,绍兴五年,指挥岳飞清剿洞庭水寇之事,短短八天之内,劝降杨钦,大破夏诚,斩杨太,一举而获全胜。那杨钦勇猛超群,强悍过人,在贼寇中素有威望,归降朝廷之后,父亲承制,授予其武略大夫;时隔三十余载,如今仍在荆湖南北、襄阳府路制置使沈介手下任职。

因此,告知刘珙,可以修书沈介,好言商请,借其威望,领兵清剿,为民除害,必定大功可成。刘珙依张栻所谋,移书制置司,请沈介以大局为重,便宜出师,发郡县之兵讨击,并且说:“擅自兴兵,若朝廷怪责降罪,吾独立承当,决不推诿!”

沈介感其诚恳,迅即委派杨钦、田宝,领兵出发。刘珙深知,暑热未过,军行疲惫,特意征发民夫,数十里外迎候,帮助军士们携枪荷械,入城之后,又大加犒赐,军士感奋不已。刘珙对杨钦十分尊重,传令诸军将士,全部受其节制;并通告招募贼徒,若有捕斩见官者,均可免除罪责,授予封赏。

杨钦与田宝,连战破贼,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捆缚李金,前来归降;余党窜匿的,为数尚有众多。刘珙晓谕杨钦等,退兵静候,听其自愿来降;贼徒们相率而到,交纳兵器,官府都一一开给条据,放其回归乡里……

寇乱一平,刘珙当即上奏朝廷,杨钦等诸多将士,都按功绩大小,加以请赏。皇上亲赐玺书,说:“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多见,朕因此每有东晋之忧。现今刘卿,既诛群盗,而且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确应厚加奖勉,勿负朕之美意!”……

刘珙次月,再度莅临城南,除了对张栻献策平乱,深表感谢之外,并谈及本州政务事宜。张栻以为,“吾朝‘以文立国、以文治国’,开国之初,太宗就曾倡言,‘夫教化之本,治乱之源’;因此,国家务必‘宣明宪度,恢张政治,兴学重教,敦崇儒术,以启迪民智,化源而导流。’”刘珙对此深表赞同,心知若要长期维持社会安定,势必息讼兴教,方能启导民心,化民成俗,从家的“和睦”开始,到邻里的“和美”,再到国的“和顺”、社稷的“和稳”,践行虞舜“以仁孝治天下”的美好愿景。

张栻再度建言,述说自己对本州如何“兴学”的见解。河西的岳麓山,自古就是文化名山。西晋以前,为道士活动之地,曾建有数座宫观。东晋荆、江二州刺史陶侃,驻任潭州期间,勤慎吏治之余,经常乘舟过渡,到此山游览,曾建杉庵读书,修养性情。

唐肃宗时期的名将马燧,在长沙驻守期间,修建了道林精舍。杜甫曾经有诗称赞,“塔级宫墙壮丽敌,香厨松道清凉俱”,时称“道林三百余众”,是潭州一带文人士子,读书修业的处所。唐末五代智、璇二僧,为“思儒者之道”,在麓山寺下“割地建屋”,建起了“以居士子类”的教舍。岳麓书院就是在智僧办学的基础上而诞生的。

北宋开宝九年(976),潭州太守朱洞在原僧人办学的遗址上,“因袭增拓”,正式建立起了岳麓书院。大中祥符八年(1015),宋真宗亲自在便殿,召见山长周式,对周式兴学颇为嘉许,本来要任命他为国子监主簿,留在宫中讲学;但周式无心留在朝廷做官,坚持要回岳麓执教。真宗为其精神所动,只得答应他的回山请求,赐给衣袍鞍马、内府书籍,并亲书“岳麓书院”匾额一块,使岳麓书院名声大噪,成为北宋四大著名书院之一。

建炎三年(1129) ,金兵大举南侵,铁骑所至,玉石俱焚。次年二月,部分金兵由江西袁州,转侵湖南,进攻潭州,岳麓书院也曾遭到战火洗劫。潭州本土的一些耆老绅士,多番找上门来,共同集议,并曾上书府衙,祈请尽快修复。刘珙下车伊始,对此便有耳闻;听了张栻的肺腑之辞,更加急不可耐,一直聊到夜深,刘珙方才起身告辞,正待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又说,“噢,还有一事,几乎贻误!”“何事?贤兄请说!”张栻起身相送,一边发问。“贤弟,秋闱将至,本州生员与监生,早已齐聚潭州。”刘珙神情庄重地说,“秋闱之地,拟在岳麓书院施行,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等,除州府官员之外,尚须遴选贤良方正之士出任。”

“秋闱” 又叫“乡试”或“秋试”,宋代由诸路州军自行组织,每三年一次,时间为九天,农历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连续三场,每场三天。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取得参加会试的资格。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放榜之后,由巡抚(知州)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全城男女老少围观,非常热闹。

全国的会试科考,由礼部组织,考试的地点在京城的礼部贡院。常在次年的二月进行,因此也称之为“春试”或者“春闱”。时间同样为九天,农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连续三场,每场三天,考中者称“贡士”,取得参加殿试的资格。殿试在四月举行,又称“御试”“廷试”“廷对”,由皇帝亲自出题考试。会试中选之人方能参加,目的是对会试合格者加以等第的区别。殿试为科举考试中的最高一段,从唐高宗及武则天时期起创立,宋代成为常规。殿试分为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通称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哦,日前曾听拙弟提过,撇院也有数位学子,正摩拳擦掌,准备参试呢!”张栻第一次到潭州,年方八岁。那年的十一月,宋金签订了绍兴和议;同月,张浚被奸相秦桧排挤,授检校太傅、崇信军节度使、万寿观使的闲职,免奉朝请。张浚请求到潭州寓居,全家迁往长沙,居住在城南的妙高峰下。第二年,张浚被封为“和国公”,他在长沙城南修建了一栋房屋,取名为“尽心堂”,用来赡养老母,抚育子女。

为了让子侄们得到良好的教育,张浚特地聘请四川眉州(今四川眉山)的史尧弼教授自己的孩子们。史尧弼(1118年生),字唐英,号莲峰,可谓少年才子,儿童时就出手不凡。十四岁,参加眉州乡试,李焘(成年人)为解魁,史尧弼为第二人。赴鹿鸣宴时,他还穿着粉红的衣裤。太守命分韵赋诗,史尧弼得到一个“建”字,他提笔立成:“四岁尚少房玄龄,七步未饶曹子建……”

后来参加会试,却未能如愿,考试落第,带着古乐府、《洪范》等诗文,前来潭州拜见张浚。张浚觉得他的诗文,类似于苏东坡;挽留他在潭州,设馆授徒,史尧弼于是成为张栻的老师,经常向他灌输《文章正宗》之类正大之学。绍兴十二年(1142),史尧弼与张栻同时参加湖南的漕试,师徒两人分别获得第一、二名。小小少年的张栻,开始崭露头角;星光初露,扬名潇湘。十三岁时,他曾奉父亲之命,与湖南帅司参议官宋翔,诗词往来,彼此酬唱,年纪虽小,已颇有名气。

张栻一生,虽然未曾参加过后来的科举考试,但对此中情形也比较熟悉,因而欣喜地回答。“愚兄之意,特聘贤弟,为本府此届同考,”刘珙叮嘱着说,“你先莫声张,聘书过几日,即可差员送来!”“那,”张栻反复思忖,依然摇头,“愚弟觉得不妥,撇院既有学子参试,恐怕有失公允,还是——避避嫌吧!”……

二次来访城南之后,刘珙次日便挤出空隙,特地亲率本府官吏,过渡上山,现场仔细踏勘。只见书院原址,房倒屋塌,所剩十不足一,满目疮痍,瓦砾遍地,草莽荆棘横生,鼠窜狐奔,惨不忍睹。刘珙深深地叹息说:“此乃已故章圣皇帝,加惠一方,劝励学子,明德博识之处所,岂能置之度外,任其荒废?”当即筹拨银两,并命本郡教授——婺源的郭颖,负责牵头修葺书院的事宜……

夜色渐深,妙高峰麓,一芽新月,悬挂于林梢;暑热仍未全褪,无数蚊虫,在夜空中飞鸣不已。城南书院,丽泽堂南轩书房中,格外静谧;供案之上,香烛之青烟,依旧袅袅,或许因此缘故,连蚊虫都很少进来打扰。

“刘侯,那是在下正在撰述的《太极解义》,尚未完稿呢!”张栻见刘珙拿着茶几上的一本尚未写完的书稿,正在翻看,忙一边斟茶,一边解释。“哦,你对周敦颐的《太极图说》,逐句逐段,加以‘解读’,领悟至深,实在令人感佩!”刘珙搁下书稿,抿了一口茶,赞许地说。“周老夫子,长期担任州县官吏,他承继汉魏以来‘官教合一’之风,以师道自任。所到之处,重教兴学,并凝集成自己的教育思想,什么‘师为天下善、刚柔善恶中、渎则不告、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等等,”张栻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起来,“值得吾辈借鉴、效仿之处,确实太多!”

“是呀,重教必兴学,”刘珙点头赞同,但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嗨,‘雁无头而不飞’,本府现今,正遇到一个难题呢!”“什么难题?”张栻感趣地发问,“刘侯,您今晚可是第三次,光临城南书院,有何见教,且请明言!”“敬夫,你也就莫要刘侯、刘侯的啦,” 刘珙极其诚恳地说,“家父比令尊,早生一年,父辈们同朝为官,而且令尊生前,对家父多有提携;如今他们虽已相继过世,但此份情谊,永不磨灭。我呢,比你虚长十余岁,私下就以兄弟相称,好吗?”“兄弟?刘侯,不不,贤兄,”张栻捂了一下嘴,连忙改口,“贤兄若不见弃,愚弟自然求之不得;日后无论何事,用得着之处,但请直言,直言不妨!”

“好好,岳麓书院,修葺之事,大半年过去,即将竣工,然山长一职,仍虚席以待;贤弟博学广识,德才皆备,本土耆老绅士,众口交赞,”刘珙点着头,郑重其事地说,“愚兄今晚前来拜访,就为此事,特请贤弟,尽快出山!”“出山?这、这,贤兄,不是愚弟托辞,” 张栻沉吟良久,方才开腔回答,嗓音尚且沙哑,“先父辞世未足三载,热孝在身,出山之事,万万不妥!”

张栻的父亲——张浚,于隆兴二年(1164)八月二十八日去世;三日之后,张栻在伯父张滉、亲家爷赵善应及学兄赵棠等人的陪护之下,扶灵返回潭州;十一月,葬父于衡山县南岳之阴丰林乡龙塘之原(今湖南宁乡县的官山)。朝廷闻报讣讯,皇上赵眘十分惋惜,特准为张浚举行国葬,停止视朝两日,恩赠张浚太保……

诸多臣子,有的派人,致礼献祭;有的捎寄诗文,表达哀思、伤悼之情。原永州零陵县丞杨万里,曾经在浯溪聆听过张浚的勉励与教诲。他力主抗战,反对屈膝投降,在给皇帝的许多“书” “策” “札子”中,都一再痛陈国家利弊,力诋投降之误,爱国之情,溢于言表。且为官清正廉洁,尽力不扰百姓,诗人徐玑称赞他“清得门如水,贫惟带有金”。因此,很得张浚的赏识。

隆兴二年正月,张浚刚刚复任右相,立即荐举杨万里为临安府教授,但未及赴任,即遭父丧。他在吉州(今江西省吉水县黄桥镇湴塘村)老家守孝期间,闻听张浚之噩耗,特地请人送来两幅挽联,上书:“三圣无多学,千年仅一翁”、“身兼文武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 ……

原任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的刘珙,五年之前(绍兴三十二年正月),因在朝对时,极力荐举张浚,希望他能回朝再负重任,而被赵构迁怒,出知泉州。闻说张浚仙逝,也曾痛哭流涕,特意捎寄挽书,“出将入相,捐躯许国;忠义勋名,中兴第一”,钦敬之心,慨叹之情,溢于言表……

光阴易逝,斗转星移;张浚辞世,如今已近两年。听说张栻在家为父亲守孝,除了早晚两次,到母亲胡氏房内请安之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酒肉不沾,女色不近,甚至连须发都从未修剪;他一直将自己关在丽泽堂南轩书房内,读书、撰文,思父、苦修,那书案上的烛火,也片刻都未熄灭。烛泪日夜流淌,竟然凝聚成了一座高达尺余的圆锥形蜡山——眼前这蜡山,既是张栻孝心的最好见证,也是他学识突飞猛进的最佳写照……

刘珙深知,打从汉代推行以孝治国以来,历代封建王朝,都将“孝”字,作为官宦仕子,必须严格遵守的道德标准和强化吏治的重要手段,有“百善孝为先”之说。如果父母去世之后,儿子无论是否当官,无论官职大小,都必须无条件地为父母守孝三年。守孝期间,无论多大的官职,一律自然消失。守孝期满以后,再由朝廷另行安排。这条硬性规定,既是谁都不能触碰的红线,也是谁都不敢超越半步的雷池。如果违反了这一条,就会被世人指背唾骂;假若被朝廷知道了,再大的官吏也会被立即罢免。

“这个嘛,贤弟之孝心,确实可嘉,”此刻,刘珙听张栻说到尽孝之事,连忙竖起拇指,连连赞许,“然而按吾朝通行之规矩,二十五月大祥,二十六月而作乐,二十七月禫祭,饮酒更衣,三年之礼即成;屈指算来,令父仙逝,孝期将满了吧?”

“不不,至少还有三月左右。”张栻轻轻摇头。“愚兄此来,乃提前商请,出任山长,”刘珙态度诚恳地解释,“另外,岳麓书院新竣,还请贤弟,提笔撰文,以记其事,切莫推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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