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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秘密故事有多少字

2022-11-10 07:36 作者:光明网 围观:

凤阳明中都:考古发现与保护利用“三部曲”,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光明网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凤凰的秘密故事有多少字1

被考古学家称为北京故宫“前世”的文化瑰宝,曾被湮没600年

凤阳明中都:考古发现与保护利用“三部曲”

本报记者张紫赟、刘美子、曹嘉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安徽凤阳,古为淮夷之地,春秋战国时期为钟离古国,隋唐设濠州,明初为临濠,因地处凤凰山之南,洪武二年被朱元璋赐名“凤阳”,取“丹凤朝阳”之意,沿用至今。

傍晚时分,位于凤阳县城正中的明中都皇故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内,游人早已散去。目之所及,除了葱郁的草、繁盛的花,还有土方坑里挥汗如雨的人。考古队员正在对明中都前朝宫殿区的西北角区域进行发掘。

沿着皇故城城墙行走,彼时,人们能看见的只有断壁残垣,那段历史却从来只存在于坊间传说中。而今,重见天日的白玉石雕、巨型石础静静地躺在土方坑里,向世人展示着一个真实存在过的都城。

明中都是明初第一座按照京师之制建造的都城,曾被誉为中国古代完备宫殿的蓝本,更被考古学家称为北京故宫的“前世”,但由于种种原因建而被弃,历史文献鲜有记载。

2022年3月,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揭晓,安徽凤阳明中都遗址入选,一个湮没于历史长河600年之久的明代都城再次被聚焦。

抖落尘埃

600多年前的淮河南岸,一座宏伟的都城正在紧张营建。“中都丰镐遗,宫阙两京陟。千里廓王畿,八屯拱宸极。”这首诗正是明中都当年盛况的写照。

洪武二年(1369年),全国甫定,朱元璋诏建中都。六年后,中都城已“功将完成”,朱元璋却以“劳费”为由,突然“罢中都役作”,改南京为都城,中都城自此被世人遗忘了整整10个甲子,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县城里还藏了个‘老县城’。”这一说法在凤阳已经传了几百年。至于为何会有两个县城,“老县城”究竟什么来头,没有人考证过。1969年初夏,49岁的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辑王剑英从北京下放到凤阳。这位曾在燕京大学主攻明史的历史地理学家对这一说法感到好奇,当他走进“老县城”时,更是大为震惊。

城南门内外须弥座上精美的白玉石雕、城内巨大威严的蟠龙石础、刻有明初数十个府县地名的高等级明砖,这些在北京都不多见的建筑构件,为何会出现在当时远近闻名的穷县里?为何专家学者们对此一无所知?一连串的问题浮现于脑际,王剑英开始寻找一切与凤阳有关的史料。

从那时起,一个操着浓浓吴音的外地人,逢人就打听“老县城”的历史,成了当地一景。只要有空,王剑英就开展田野调查,文献里的东西要在实地找到遗迹,找不到,他就到处搜集瓦片字砖。“父亲的入迷程度让一些老乡很不理解,甚至有人叫他‘疯子’。”女儿王红回忆。

时间长了,当地人对“破砖烂瓦”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多年后,王剑英还时常深情回忆起,老百姓会主动把耕地挖塘时捡到的龙瓦、凤滴、纹饰送给他,还告诉他许多文献里没有记载的零碎信息,比如“承天门东侧水沟里出现过成排的浮雕”,“东、西华门内侧等处地下都有大桥”等。

当地人这么评价王剑英:“这个人能吃苦,没架子,有本事,能讲许多凤阳的历史,是我们八辈子都不知道的!”

1972年,王剑英被抽调筹备中国历史博物馆重新开馆工作。工作之余,他到故宫午门附近溜达,发现它的形制与凤阳“老县城”南门竟然基本相同。1973年初,在复旦大学开会期间,他偶然看到乾隆年间的《凤阳县志》,发现“老县城”很有可能就是明中都的宫城部分。他立即申请结束借调,回到凤阳。

今天的凤阳县博物馆内,展出了王剑英当年测量用的工具。在那个条件匮乏的年代,一辆破自行车、一台借来的照相机、一卷少了3米的大皮尺,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围着宫殿和城墙一遍遍计步测距,或是在车轮上扎红绳计圈数测距。

根据历代都城和宫殿建筑的规划思想、建筑格局、承袭规律,王剑英对明中都的每个部位、每件遗存逐一查勘测绘。王剑英有着极深的绘图功底,他手绘的遗址草图上,标识依然清晰可见,实线是已知的,虚线是断断续续的,点是大致推测的。标注上写着:1973年5月27日车测,28(日)晨复测校正,每双脚蹬28吋(英寸)自行车一圈,(在地图上是)1毫米。

后来考古研究发现,王剑英用“土办法”测出的结果,竟与用现代仪器测出的几乎吻合。

刘建桥是当时凤阳县文化馆唯一分管文物考古的干部,数十年过去,初见王剑英的景象仍然定格在他脑海中。7米高的皇陵碑,王剑英爬在大木梯上,手拿《皇陵碑文》,与碑上的字一一对照。每看一行,便要爬上爬下一次,几个来回下来,背心短裤全汗透。

后来,在刘建桥的奔走努力下,王剑英被抽调至文化馆,专职研究明中都。

从“发现”明中都皇城,到揭示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明中都,王剑英用了整整6年时间。很难想象,在没有电脑检索、没有测绘仪器的情况下,他是如何赤手空拳完成勘察、摄像、考证、绘图、撰写研究报告的。1975年春,《明中都城考》(历史篇)终于完稿,引发学界的轰动。

这座被遗忘的都城找回了它的记忆:中都是按照京师,也就是首都的规格建造的;外郭城范围达50平方公里,与元大都相当;宫城达84万平方米,比后来的北京故宫还大12万平方米;全城设104坊,各类衙署、坛庙、宅第一应俱全……

王剑英明确指出,明中都在“中国古代都城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明中都的建筑有不少是“学了元大都”,营建中都的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对后来改建南京,营建北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1981年3月,王剑英再次对明中都遗址进行了考察,撰写《明中都遗址考察报告》。1982年3月10日,国务院公布“明中都皇故城及皇陵石刻”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安徽省文物工作队、凤阳县文物管理所开始对部分遗址进行勘测和发掘。

此后数十年,随着考古发掘的推进,这座湮没在历史云烟中的城,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擦亮“名片”

“从祖辈起就住在这里,小时候每天就在那边放牛。”明中都遗址挖掘现场,69岁的常正保放下手中清理土方的活,指着西边还未发掘的区域说。2016年搬离“故土”后,他成了考古队里的一名工人。而此刻脚下的这片土地,已成为全国历史文化遗产中的一张“名片”。

当时明中都皇故城内还有一个行政村——县城村。“以前常听老人们说,这里是皇帝上朝的地方”,但在常正保的记忆中,这里除了农田杂草,就是瓦房泥路,一切平平无奇,只有城墙之上的断壁残垣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直到1982年,这片“平平无奇”的土地成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凤阳明中都文化遗产保护也经历了与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的漫长博弈。20世纪80年代初至21世纪初,明中都一度没有躲过“发展”大潮的冲击。太庙遗址、开国功臣庙遗址等陆续被卖给开发商;长春门遗址、洪武门遗址被铲平建起了公路;观星台遗址所在的独山在数十年开山取石中变得千疮百孔……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把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工作摆到更加突出的位置,中国现代考古学迎来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

2013年,明中都皇故城被列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2015年,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启动明中都城的考古发掘,以中轴线为核心,金水河、御桥、承天门、东华门等遗迹逐步得以显露,但矛盾也愈发凸显。“起初很多民房压占在遗址上,考古发掘经常几个月都无法推进。”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队领队王志回忆,当时发掘工作几乎举步维艰。

“明中都要从历史的长河中,从遗址的宏观中来理解、掌握、保护和利用。”王剑英在《明中都城考》中的描述,现任滁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时任凤阳县委书记徐广友至今可以一字不落地背出来,这也是他当时全力推动明中都遗址保护工作的底气和动力。

一方面受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头的“保护”不能进行城市建设,另一方面是居住在里面的1000多户居民需要生产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遗址公园内就是“脏乱差的城中村”。“对于凤阳这样的小城来说,明中都遗址所处的核心地段就是寸土寸金。”徐广友当时顶着极大的质疑和反对声,征迁一度被看作是“不可完成的工作”。

2016年10月起,凤阳县委、县政府破釜沉舟,开始对遗址持续开展艰难的征地拆迁和环境整治,总共投入拆迁、安置补偿经费13.8亿元,征迁中都城禁垣内居民和企业1308户,拆除4家工厂,搬迁10个养殖场,拆除房屋面积14万平方米,调整382.3公顷土地规划为文物保护用地,并由此正式打开了明中都城遗址保护的大格局。

徐广友很少谈起自己当年“要地”的故事。今天的云霁街北侧,经考古证实,曾坐落着开国功臣庙,占地33亩,多年前被外地一家开发商买下,几经商谈,开发商只同意出让一半给政府,徐广友始终心有不甘。2019年9月的一天晚上,他从宿舍往返工地三趟,站在即将拆迁的旧址上,沉思良久。最后,他拨通当地研究明史的专家陈怀仁的电话:“老怀子,我决定了,只要能保下来的遗址,一分地也不给开发商!”

被卖出的遗址土地被一一赎回,规划、征迁、立法,一系列工作有序推进。凤阳县严格按照文物保护规划,对《凤阳县城市总体规划(2010-2030年)》进行调整,提出“一座中都城、凤阳城市魂”的城市总体规划理念。对新建的建筑物、构筑物的体量、高度、外观和使用性质等做了规定;将位于明中都城遗址公园之外的圜丘遗址、方丘遗址、观星台遗址、涂山门遗址一并纳入保护;2021年8月,《凤阳明中都城和明皇陵遗址保护条例》经安徽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会议表决通过。

一说起明中都总是滔滔不绝、声情并茂,这是故宫考古研究所所长徐海峰对徐广友的印象。最多的时候,徐广友一年跑国家文物局五次,拜访明史专家,寻求对考古发掘的支持。“文物保护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支持和重视。”徐海峰说。2017年,故宫博物院的考古力量也加入进来,与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对外金水桥等遗址进行系统发掘。

“一个民族如果没有文化自信,是走不远的,要把宝贵的历史文化刻在大地上。”徐广友始终认为,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绝非矛盾对立的关系。“短期来看,投入大力气进行文化遗产保护也许是‘亏本’的,但从文化自信角度来看是无价的。长远来看,文化发展必然促进社会经济繁荣。”

2017年12月,明中都皇故城被国家文物局公布为第三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成为安徽首个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明中都考古发掘迎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为城立“魂”

“考古发掘是一个漫长、繁琐的过程,也是一个与历史对话的过程。”7年来,王志几乎把家安在了工地。

《中都志》记载,明中都“规制之盛,实冠天下”。事实上,明中都罢建之时,已初具都城规模,城墙、宫殿、坛庙、钟鼓楼等主要官方建筑和街道已经成形,却长久掩蔽于历史迷雾中。幸有几代历史学家与考古学者接续努力,拨云廓雾,寻遗觅踪,使其逐步“显露真容”。只有明中都前朝区宫殿的形态因史料记载不详,而一直成谜。

此轮发掘历时7年,发掘面积一万余平方米,首次廓清了明中都前朝区主殿及附属建筑的布局,从实物上印证了明中都在中国古代都城规划中,上承宋元、下启明清的历史作用,也因此入选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遗址发掘现场,王志正和考古队员们顶着烈日在宫殿区西北角作业。不远处,就是此次前朝区主殿出土的巨型石础,蔚为壮观。础面边长有2.5米至2.6米,覆盆直径达1.8米,体量为目前国内所见宫殿建筑石础之最,也由此推断宫殿建筑规模宏大。

前朝区宫殿是中都城里最核心的宫殿建筑,其建筑的规制等级最高。新一轮发掘工作首次明确了明中都前朝区宫殿的布局为“工”字形,是前后殿加穿堂的结构,前殿与后殿均面阔九间,进深四间,形态上更接近宋元时期的宫殿。

明中都与宋、元都城既有继承关系,又有大量创新。王志介绍,考古发现,明中都使用了严格的对称制度,创造了城市的东西轴线,承天门采用“3+2”式的门洞布局是唐代以后首次出现,被专家认为是北京天安门五门洞格局的雏形。

“如果说明中都宫城是1.0版、明南京城是2.0版,那么北京紫禁城就是3.0版。”徐海峰这样风趣地比喻,“明中都孕育了紫禁城的规划理念、宫殿布局以及配置建筑,水系路网格局一致、建筑工艺相近、宫殿整体格局一脉相承,是中国封建社会晚期最完备的宫城建筑体系,也是营建北京故宫的直接蓝本。”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研究员王巍认为,明中都是中国古代都城发展承前启后的集大成者,特别是在前殿中后部发现的黄土台,反映了明中都对“择中建都”这一理念的延续。王志则表示,明中都相关遗址的发掘,将宋开封、金中都、元大都、明南京和明北京城串联了起来,这正是中华文化基因世代相传、中华文明连续不断的体现。

在今天的凤阳还能找到明清时北京城的影子:一条中轴贯穿南北,洪武门、左右千步廊、大明门、承天门、端门等位置依稀可辨,东西向的云霁街两端,钟楼、鼓楼相对而立。

一些地理历史爱好者也会去凤阳寻找北京城的“前世”。长安街、午门、东华门、西华门、角楼等诸多称谓,让他们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中轴线的大明门位置有一条东西向的云霁街,与南北轴线十字交叉,串联了中都城的钟楼、鼓楼、祭祀坛庙,俨然是北京长安街的雏形。”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专业大四学生袁心满喜欢研究明史,去年暑假专程来到凤阳,感受这奇妙的连结。

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事业正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焕发新的生机活力。近年来,凤阳把“一座中都城、凤阳城市魂”作为城市建设的核心IP,打造东西、南北两大轴线;恢复展示洪武门、鼓楼、钟楼等地标性建筑;基于原址建成文华公园、武英公园、洪武公园等一批主题公园;以史为据,重新布局城市框架、命名街区,历史文化内涵已经成为城市发展的鲜明特征。

行走于古城里的大街小巷,处处是景,一幅具有中都古韵的画卷徐徐展开,也让凤阳百姓感受到历史文化的熏陶。云霁社区的钱家雯,每天晚饭后和老姐妹们到家门口的洪武公园跳广场舞,说起每一处遗址的故事都头头是道,“以前老百姓对凤阳历史知道的少,到哪都给人留下个穷印象。现在谁都能说两句中都城的历史,满满的自豪感。”

安徽各县(市)2021年主要经济数据显示,凤阳县县域经济总量(GDP)达458.5亿元,从2015年的全省排名第33位跃居第12位。

“文化遗产保护见效是长期的,不会立竿见影。在保护明中都城的艰难路途中,凤阳逐步将古城历史文化保护理念融入城市规划、公园建设、城市雕塑、道路及小区命名等现代城市建设当中,让历史与现实有机衔接,在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同时惠泽民生。”凤阳县委书记朱林说。

古老的城墙青砖依旧注视着这座城的起落变迁。常正保一家住上了崭新的楼房,他也早已成了考古队里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凤阳县博物馆每年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者约10万人次,馆长唐更生笑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遗址发掘现场,王志带领的考古工作队还在持续不断地探索着未知;不远处的西安门内,王剑英先生的雕像微笑着眺望远方。

来源: 新华每日电迅

凤凰的秘密故事有多少字2


本周的主题是「新生」。

这篇小说与《沉默的音节》是同一设定,是昼温最擅长的有关语言的故事。不断引发火灾的凤凰,到底有着怎样特殊的能力?

| 昼温 | 科幻作家,作品曾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青年文学》和”不存在科幻“公众号等平台。代表作《沉默的音节》《偷走人生的少女》《泉下之城》《言蝶》《百屈千折》等。《沉默的音节》于2018年5月获得首届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最佳短篇小说奖。2019年被选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凭借《偷走人生的少女》获得乔治·马丁创办的地球人奖(Terran Prize)。


埃塞俄比亚凤凰

全文约13900字,预计阅读时间27分钟。

引子

埃塞俄比亚中南部,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她蜷缩在笼子的角落,又脏又冷,脚边是几片腐烂的英吉拉。铁条硌着没多少脂肪的皮肉,压出了道道青印。要不是暗红的发,人们几乎没法将她和纠缠在一起的灌木分开。

凤凰饿得发抖,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死。还不到燃烧的时候。

那个孩子又来了。他耷拉着拖鞋,从不远处的村落悄悄跑来,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Selam, Selam.”

男孩趴在铁笼前,轻声呼唤她。凤凰低语回应。男孩掏出几张软软的英吉拉递给她。

黑色布条一样的衣服里,凤凰伸出一只白得发光的手臂。他们推让了一番,凤凰还是接了下来。

跑远点。凤凰用奥罗莫语说。

男孩点点头,拉紧了背上的布袋,那是他唯一的财富。

最后一缕掩映月光的残云消失了。凤凰咬了几口英吉拉。她太饿了,碳水化合物灼烧着她的唇齿,她的舌头,她的喉咙,然后是她的胃。

然后是一切。


这是李勘来埃塞俄比亚的第三周。由于一直在基地里待着,他对这个神奇的非洲国家还是一点儿都不熟悉。对他来说,离家远远的就够了。

基地条件再好,待久了也难免让人感到烦闷。又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李勘下了好久的决心,拖着自己的身体来到了基地附近的一家火焰花树下的餐馆。橙色的塑料桌椅上空弥漫着牛油果的味道,拥挤程度和家乡差不多。不过攒动的人头都极其陌生,他咽了咽口水,心里打起退堂鼓。

一眼扫过去,他在一个角落看见了老康。黄种人在这里格外显眼。

“康老师!”

他向救星冲去,谁料后者冲他摆了摆手,指了指餐厅另一个角落。那里也有一个黄种人,是位打扮十分书生气的好看姑娘。她似乎在等食物,桌上摊着一本书。

李勘摇摇头,但老康已经招呼了几个当地人坐在身边,只剩姑娘那里有多余的位置了。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姑娘头都没抬,只是拿起了桌上的小书给他腾出了空间。是一本英文书,白色的封面上画着一棵树。他认出那是著名的《树的秘密生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以这个为由头跟姑娘打个招呼,毕竟这里中国人不多,大家认识认识也不奇怪。不过张了几次口都没出声。

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很久,服务员很快来到了他身边。

“呃,this, this, and this.”

服务员看看他,又看看菜单,点了点头。

“when do I,呃,bill?”

他想问该什么时候付钱,老康说过讲bill他们就明白,可这个服务员疑惑地看着他。

“呃,bill。”

“You want a bottle of Beer?”

“no! bill! money, when!”

这时姑娘抬起了头。

“He means bili.”

服务员点了点头,比划出一个价格给他。李勘整张脸又红又涨,恨不得掏出钱就走。

“不是你的错。”服务员走后,姑娘贴心安慰道,“埃塞字母(ፊደል Fidäl)在组成单词时不会出现‘辅音单独出现’的情况,单词中直接发字母本身音。埃塞人用ል的读音去模仿/l/,用ክ的读音模仿/k/。吃饭结账时说bill人家还以为你要beer呢,还是尝试一下说 /bɪlɪ/吧!”

“太谢谢你了真是,”羞愧感渐渐退去,他对着姑娘的自信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叫李勘,某局初级工程师,第一年外派。你呢?”

“啊,你好,我是陈青曼,我在读——”

“在读博?植物学?”李勘指指她手中的书,姑娘笑了。

“植物专业这么可能看这么基础的读物,只是这本写了一些关于植物语言的东西,我觉得还蛮有意思。我是……”姑娘顿了一下,“我是一名语言侧写师,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语言了解他的一切。”

“语言侧写师?”

“对呀,要测试一下吗?”姑娘的眼睛亮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是哪里人怎么样?”

李勘笑了,“行啊我觉得。”

“唔,你的普通话说得较为标准,几乎没有口音,南方人排除;短短几句话里你就用了两个倒装,这种语法结构在山东最常见;刚才你打招呼的那个男子跟你年龄差不多,而且大多数人姓康的人都会有‘康师傅’这个外号,你却叫他‘康老师’,基本可以确定济南或周边地区;还有‘博’这个音应该是阳平,你却发成了上声,所以童年应该是在临沂度过的。”

“哇,也太厉害了。”李勘嘴上夸着,心里却有不详的预感。

“没有什么。母语对人的影响无处不在,满语日语里几乎没有/r/,他们就很难发卷舌音;中国人和埃塞人习惯元音乘辅音的发音方法,一个爱发/miliki/,一个会说miuk;粤语中——”

“你说得有道理,可这都是大方言,你怎么——”

“我能做到的不只这些呢,”陈青曼交叉双臂,趴在桌子上激动地说,“我还能从发音器官的磨损程度看出你的年龄是25年零7个月,从尾音的轻重得知你两岁那年就学过法语——”

“够了!你是我妈妈的学生吧!”

陈青曼咯咯笑了起来。“我确实是在读语言学的博士,可没那么幸运能当林教授的学生。但我硕士毕业论文写的是儿童语言习得,你懂我的意思吧。”

李勘当然懂。和很多语言学家一样,他的母亲从小就拿他当实验对象。从出生开始,他的每一句话都被母亲拿无处不在的麦克风记录,编成了一个详尽的语料库上传到了chides官网,成了全世界语言学家共同的财富。除此之外,母亲还拿他写了三本专著、十几篇论文,获得了两个博士学位。他恨透这些了,高中毅然决然选了理科,又赴千里之外读了大学,如今作为工程师远赴非洲,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用过那个语料库的人。

“不好意思,”注意到他的表情,陈青曼连忙道歉,“当年为了写论文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呢。语言模式,发音特点……你一出声我就认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会生气,对不起。”

“没关系,”李勘勉强笑了笑,“所以不是语言侧写师?”

青曼点点头,“中大社会语言学博一,来这里做田野调查。也住在这个基地。以后请多关照。”

上菜了。

服务员端来满满一盘叫不上名字的当地食材,边上放着三张卷起来的饼。

“‘正面像牛肚,反面像抹布’,用这里种的teff做成的——英吉拉,和山东的大饼味道差不多。”青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睛又亮了起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青曼只要一激动,她眼睛就会闪闪发光。

怀着对家乡味道的怀念,李勘用英吉拉卷上几个红色的小玩意,一口咬了下去——

“呸呸呸!怎么是酸的!”

看见他狼狈的样子,陈青曼又咯咯咯笑了起来。

吃到一半,店里的气氛突然变了。

好像什么消息传来进来,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然后大声呼朋引伴、结账离席。服务生收着小费,满脸写着与李勘他们一模一样的疑惑。

“康老师,出什么事了?”李勘冲屋子另一头大声喊,老康应声赶了过来。

“小李小陈,快走,有好戏看。”

三人跟着人流走出餐厅,李勘看见所有人都往山上走。他正想跟上,被老康拽到了一边。

“咱开车啊。”

上了火焰花下的吉普,李勘和陈青曼同时发问:

“什么好戏?”

“哎,昨天晚上半山腰的一个村子不是失火了吗?基地的消防官兵还去帮忙来着,你们知道吧?”

李勘点点头,他半夜被警笛声惊醒了两次。

“整个村都烧没了,有一些伤亡,不过具体人数还不清楚。”

“那太糟糕了。”青曼轻声说。

“是啊,按理说这里虽然有不少树木,但火灾还挺少见的。当地人都说这是神物的作用——凤凰涅槃。”

“凤凰?”李勘感到不可思议,“这传说可离这里的文化传统有些距离……怎么不说是道友渡劫呢?”

“你小子放尊重点!全球化带来的影响可不只是深入村落的可口可乐,强势文化经典符号对原始地区的植入超出你的想象……·不过这回,他们真的找到了那只凤凰。”

颠簸一阵,又穿过几个人群,三人很快上了山。

老康几下停好车,拉着李勘就往不远处的人堆里跑。他闻到一阵烧糊的味道,抬起头,不远处几颗火焰花都被烧得只剩黑黑的树干了。

前面几十个人正围成一个大圈,各色人种都有。跟着老康挤进人群,李勘自己身上多了各种汗臭和香水的混合气味。他不停说着sorry,转眼就到了最中心。他跌了一下,要不是被青曼拉住,差点撞到一个铁笼子上。

反应过来,李勘赶忙后退几步。人群的中心有一个半径三四米左右的空地,放着一个黑黝黝的铁笼子。也许是有些年头了,笼子的东北角与几株两人高的铁墨色灌木纠缠不清,几乎融为一体。就好像……那笼子就是从那些枝条藤蔓中生长出来的,还点缀着丝丝白花。

“她是谁?”青曼指着笼子问。

李勘愣了一下。他本来想问“那是什么?”

“是凤凰。”

老康回答。

李勘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有个活物似乎蜷缩在角落里。他以为的花朵则是那人手腕和脸颊在灰色污渍中露出的皮肤。

“这太可怕了,太不人道了……怎么能——”

“没事,咱们的消防官兵取工具去了,一会就到。”老康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青曼,“机会难得,你快去和她说说话。”

“说话?”青曼皱起了眉头,“她是人,不是展览的动物!”

老康拍了拍青曼,示意她往那边看。

有几个当地妇女蹲在“凤凰”旁边,正用奥罗莫语轻声与她交谈。但“凤凰”拒绝了递过来的食物。她们摇摇头走开了。

青曼甩开老康,脱下自己的外套走上前去,从铁笼的缝隙里递给“凤凰”。女人看了青曼一眼,从褴褛的衣衫里伸出一只白得瘆人的手臂,摩挲着青曼手中暗绿色的化纤织物。

“谢谢。”


李勘相信,那两个音节一出,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都和他一样打了个冷颤。

藏身在污秽牢笼里的异族女子不仅会说标准的普通话,那轻快的语气、轻佻的尾音都和青曼一模一样。从青曼的表情看来,她一瞬间也以为听到了亲切的乡音。

“你会说中文?”

点头。

“你是从中国来的?”

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的?”

摇头。

青曼抓住笼子,还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但几个消防员已经带着切割工具来了。

她只得回到李勘他们身边,跟着人群后退三步,免得被切割过程误伤。

“我以语言学博士的身份担保,她的母语绝对是中文!要么父母一方是华人,要么就是在中国长大——”

“你是不是还想说是你的老乡?”

“也不是没有可能。”没注意到老康戏谑的语气,青曼坚定地说。

“唉,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吗?她是凤凰。不管遇到谁,凤凰都会说他的语言,甚至说得比他还要好。”

“怎么可能?人一旦过了三岁的母语关键期,再怎么学习都只能是B语言C语言,永远不可能达到A语言的地道程度。神经语言学已经证明,人类大脑……”

青曼像机关枪一样吐出各种专业名词,李勘感到后脑一阵疼痛——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小陈,小陈,你先听我说。”老康一时也遭不住了。

青曼这才闭上了嘴,脸红红的。

“我刚才在餐馆听当地人说,这姑娘是村里半年前捡到的。谁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谁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村民给她吃的喝的,还找了一间废弃的房子给她住。

“可是自从她来了以后,村里就经常莫名其妙失火。后来人们发现,火总是从她的住的地方开始蔓延,而且总是伴随着尖叫。人们冲进去,会发现她赤身裸体睡在地板上,三四天都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神志不清?”

老康点点头。

“像婴儿一样胡言乱语,好几天才能缓过来。然后就开始有老人叫她凤凰——”

“凤凰?”

“说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故意纵火,这样才能在火中涅槃,重回婴孩的状态,以此保持永生。”

“太可笑了,”青曼翻了个白眼。

“而控制住凤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远离火源,没法浴火重生。这样她只能慢慢凋零,失去永恒的生命。在一个传说里,他们曾把一只凤凰关进了阴暗的下水道……”

“这也太残忍了!”

“当然,他们只是把她藏在了一个笼子里。然后火灾再也没有发生过,直到昨天夜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席卷了整个村庄……”

“他们说是凤凰干的?”

老康点点头。

青曼看起来已经出离愤怒了。

“但是……这跟凤——她会说很多语言有什么关系?”李勘尝试转移话题。

“她活了很久很久,哪里都去过,什么语言学不会呢?”

“噢……!”

“噢你个大头鬼!”

笼子已经被锯开了。青曼猛地转过身,冲向了要把凤凰接走的医护人员。

看着她跳上救护车,老康拍了拍李勘的肩膀。

“小伙子,你永远搞不定那个姑娘。”


青曼确实不是普通的姑娘——普通姑娘是不会随便把路边捡的陌生人请到家里来的。

检查无大碍后,青曼坚持把凤凰安置到自己在基地火焰花林旁的宿舍。理由还是语言侧写师那一套,说是可以帮忙找出凤凰的家乡。也许因为那女人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基地里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其实,被青曼梳洗打扮一番后,李勘几乎都认不出来她了:白皙的皮肤,染成暗红的一头长发,再加上高眉深目的混血长相,放在哪里都是一个异域美女。跟她比起来,初见惊艳的青曼也只是个普通的邻家小妹罢了。

不过仔细看来,凤凰的白多少还带着些病态。接近头皮的新发淡如银丝,眉毛睫毛也看不出什么颜色。老康私下说这可能是一种白化病。

青曼勇敢地和她吃住在一起,据说每天都用不同的语言和她交流。一开始,青曼不许李勘来看她们,后来才常常叫他过来帮忙。

李勘的工作不忙,再加上放弃了每年一个月的回国探亲假,平常休息的时间也比公司里的人多不少。没过多久,他就成了青曼随叫随到的“小跟班”。

青曼还有自己的项目。她去森林考察“树の语言”的时候,李勘就负责和凤凰待在一起。

他不知道叫“看护”还是“保护”更合适。凤凰可以和他进行简单的交流,但对现代生活装置一窍不通。就像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从水龙头的使用到插座的危险性,一切都要耐心地从头教起。李勘就像照看幼儿一样看着她。另一方面,一些当地人对他们收留“邪恶凤凰”的行为非常不满,常有陌生人在宿舍附近游荡。还好警卫及时驱赶了他们,但几次都把凤凰吓得不轻。

几天的照看下来,李勘发现凤凰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营养摄入严重不足。她的身高大概有1.72米左右,比青曼还要高一些,但体重轻得要命。白得发青的皮肤像一张笼在骨骼上的薄纱,几乎可以看见内脏和血管的纹路。凤凰自己也饿得身体虚弱,大部分时间还是蜷缩在床脚休息。

一天晚上青曼回来时,李勘把她叫到门口。

“凤凰吃得是不是有点——你背得什么东西这么沉?”

他接过青曼的背包,女孩松了一口气,揉揉肩膀。

“干粉灭火器。”她小声说。

李勘晃一晃背包,里面发出金属瓶罐相撞的声音。

“你真的相信凤凰会纵火?”

“我只是以防万一……你看。”

青曼掏出手机,打开了她的谷歌地图。基地附近有五六个坐标被她标注了,最近的是发现凤凰的村落,最远的几乎到了另一个行政区。

“这些都是凤凰告诉我她去过的地方。我这两天查了记录,相应的时间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火灾。”

“所以你才让我一直看着她?”李勘回过头,凤凰正坐在屋里的小床上喝水。

青曼点点头。“有人看着总归是好一点。”

“可是她为什么……难道她真的是凤凰?”

“开什么玩笑。我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那是?”

“李勘,”青曼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有没有听过‘沉默的音节’事件?”


“在我还小的时候,隔壁的小区发生了一起人体自燃案。一男一女被活活烧死,还有一个女孩掉进护城河保住了性命。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是一个千语者。”

“千语者?”李勘好像听母亲讲过。

“对。在一个人学习外语的过程中,语音通常是最难的部分。正所谓乡音难改,受发声器官和童年成长环境所限,一个人一生只能发出有限的音节,通常仅限母语中常出现的那些。”

“我知道。”

“嗯。而千语者就是那些在语言关键期就接受了专业训练,发声器官灵活到可以对所有人类语音开放的人。”

“我妈当年就想这么训练我,但……唉,不提了。”

“我知道,”青曼笑了一下,“林教授都在专著里写了,你失败的原因是……”

“我说了,不要提了!”

“好好好,我继续说。那么这个幸存的千语者是谁训练的呢?经过调查,是她的小姑,几年前同样死于人体自燃。”

“这……?”

“语言学界有一个传说,她们发现了‘沉默的音节’。”

“‘沉默的音节’?”

“你应该知道,说话其实也是一种物理过程,语言中的信息不过是声波的不同形态。声波本身就是一种武器:次声波可以对内脏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共振能在无形间摧毁一栋大楼,特定的振动能让材料产生无法预料的性变。在千百年来的发展过程中,语言与肉体不断磨合,自然选择出了对人类最无害的音节组合。在文化与生理构造的双重限制下,我们不会在无意中说出毁灭自身的杀人咒语。

“但千语者不一样。他们的发声器官打破了这一禁忌,只要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发出这些本应沉默的致命音节。”

“这……”李勘一时语塞,“真的假的?”

“只是传说而已,”青曼笑了,“一个吸引我走上语言学道路的……都市传说。”

“那凤凰?”

“我不知道……但这些火灾不可能都是巧合,还有那诡异的语言能力……你可能没注意到,她跟你讲话时也会用一些倒装句,甚至还有你独特的、处理韵母的方式,而跟我说话时这些特征又立刻消失不见……凤凰像一面镜子,完美复刻每个人的语言指纹,她——你没事吧?”

看到李勘的表情,青曼停了下来。

“我们几乎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啊……”李勘抬起头,看见了墙壁上粘着什么东西。他踮起脚一把拽下来,捏了捏这个水滴状的黑色小点,像大了两号的西瓜子。

“时代进步了啊,比我妈用的粗笨麦克风精巧多了。”

青曼脸红了。

“你一直在监控凤凰?”

“只是收集一些数据。”

“她知道吗?”

青曼低下了头。


透过窗户,他看到屋里的墙角、桌面、床头柜上都贴上了这样的“西瓜子”,甚至连凤凰留在地上的一双运动鞋上也有。无处不在的录音机,无时无刻不在收集数据。这熟悉的感觉让李勘热血上涌。

“在你眼中,她只是一个没有知情权的异类,对不对?”

在母亲眼中,他只是一个没有知情权的异类。在一些文化中,婴儿不被视作真正的“人类”,非男非女非人,故用指物的代词来指代。他天真的笑是无效数据,他刺耳的哭是噪音干扰,断断续续的音节被完整记录在案,真切的呼唤也被剥夺了原始的功能。如果一个成年人要参与人体试验,他会签署长长的知情同意书;如果一个婴儿对着麦克风哭喊,没有人会去抱抱他,对他说“这就带你离开”。

“我还以为你收留她是多么善良的举动,我还以为……没想到只是拿她当一个珍贵的实验对象,对不对?”

他曾以为母亲是爱他的。是的,在生命最初拥有记忆的那些岁月,母亲每天都耐心地陪在他身边。糖果,玩具,鲜花,他的大部分需求都能得到满足。后来才知道,那场生日惊喜派对是设计好的实验,那次撕心裂肺的迷路是设计好的实验,那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也是设计好的实验。他多么想要母亲发自内心的爱,但就算心愿得偿,他也无法将其与实验分开。

“你跟那些围观她的人,甚至把她装进笼子里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对不对?”

他的童年一直在被围观。落在日记和麦克风里的语言被母亲逐字逐句地分析;在游乐场发一次脾气都会变成论文被无数人拜读;婴儿房的单向玻璃外,常有成群的博士生、硕士生静默观赏“低龄幼儿语言发展情况”。长大成人后,他的过去已经成为了www.childes.com上最为完备的普通话语料库,不知道被全世界多少学者下载、研究。他的童年被偷。他的童年不朽。

他谴责青曼只想着自己的项目,说她就像电影里为了论文不惜杀人的人类学博士。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青曼明显被吓到了。她听出了李勘言语背后的东西,眼里泪水涟涟,张开了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过了好久,他的语气才软下来。

“我们……我们还是把她送到救助机构吧。再努努力找一下她的家人。”

“嗯。”青曼轻声说。她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


推开门,李勘吓了一跳:凤凰正蹲在门后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对不起,吓到你了?”

凤凰摇摇头。

“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李勘把凤凰扶上小床,给她盖上被子。她的脸还是很惨白,面颊都凹陷下去了。

“其实陈对我很好。”

“她只是……”李勘不知道该说什么,拆下了他目之所及的七八个微型麦克风。

“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们收留我。愿意收留我的人真的不多。”青曼说得对,凤凰和他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像。乡音让人沉醉。

“我们应该做的……饭吃了吗?”

凤凰点点头,不过桌上的英吉拉还剩了大半。

“唉,要是能记得你的家人在哪里就好了。”

“Selam,”凤凰垂下目光,“我的名字叫Selam。”

Selam,萨拉姆,“和平”。李勘知道这个单词。他在埃塞俄比亚见过很多商店叫这个名词,除此之外,人们日常打招呼也说Selam。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可惜我只记得这个。”凤凰轻声说,“其实陈说得没错,我真的有问题。每隔一段时间,我必须燃烧。但是燃烧过后,我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过去的Selam化成灰烬,另一个生命在灰烬中出生。”

一瞬间,李勘想起了退化成幼体又不断再次发育的灯塔水母,某种意义上实现永生的生物……不,萨拉姆是人类,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也不配拥有。我只能带来火焰和死亡。”萨拉姆闭上眼睛,呼吸微弱。

“不会的。相信我们,相信科学。”

“谢谢你,李。没有办法回报你。送你一首歌可以吗?”

还没等李勘同意,萨拉姆已经开始轻轻哼唱。从未听过的语言,从未听过的旋律,人类不可能发出的声音。那天籁舒缓而天然,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连风儿都为之起舞。

窗外的火焰花飒飒作响,红色的瓣儿纷纷飘落。青曼拂去屏幕上的花瓣,让软件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歌声。


萨拉姆睡熟了,李勘轻手轻脚出了宿舍。

夜已深,一轮明月正从树梢升起。没有光污染也没有空气污染,埃塞俄比亚的天空清亮无比。李勘深吸一口气,发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

青曼还在火焰花下等他。

“对不起。”

她走进探照灯扫过的地方,头发里还留着几个火红的花瓣。

“不,是我不该凶你。”

接着,李勘看见了她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想给你看看这些。”

接过青曼的平板电脑,李勘扫过几篇论文。各种各样语言写成的论文,英文最多。女孩深吸一口气。

“我想让你知道,林教授当年的数据是如此珍贵,帮助我们建立了第一个普通话幼儿语言功能发育量表。一个句子平均有几个字,几岁该学会使用量词,多大能熟练运用被动,每个发育阶段的正常词汇量应该是多少……和身高体重量表一样,有你作为参照后,无数母亲得以获知学语阶段的孩童是否患有语言方面的障碍。要知道,过去有数不清孩子因为无法准确表达自身而错过自闭症、聋哑、大脑发育障碍的黄金治疗时期。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而且,你的母亲作为儿童语言习得方面的专家,她在实验过程中遵循所有伦理法则,绝对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幼儿。她爱每一个孩子,所以才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正常发育。她爱你,所以在每一篇论文的致谢、每一本专著的前言里都会写尽对你降临的欢喜——我猜你从没读过吧?”

“嗯。”李勘轻声说。

“其实,我特别羡慕你。在大脑发育的初期,她对你的训练实际上大大延展了语言关键期。如果你愿意,其实完全可以变成像萨拉姆一样优秀的多语者,甚至是千语者。所以我在餐馆听到你用蹩脚的英语……听到你这么浪费林教授苦心培养的能力……我真的很心痛。”

“我……”

“还有,我这次把萨拉姆接回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论文,也不是为了什么项目。我是为了她。”

“为了她?”

“你不知道,萨拉姆在语言学研究者眼里是多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战略级武器。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十有八九会被雪藏,成为真正的实验体。那个时候,她将再次回归铁笼,文明人的铁笼。我只是想……只是想提早找到她特别的地方。或者说,我必须先一步证明她的普通,不然她才会陷入真正的危险当中。”

“嗯。”李勘把平板电脑还给她,“我想,你听到她的歌声了?”

“我就在窗外,”青曼笑道,“我可以肯定,这才是她真正的母语。”


“闪语?你确定?”

青曼点点头。

“这次靠的不是语音,而是语法。有的学者认为,对文化作品来说,篇章的组织方式就带有语言和文化的特殊性,反映了作品所在民族的思维模式。”

青曼认真地解释,表情十分投入。李勘望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比如英语就是‘直线型’,组织和发展成直线形,每个段落先有一个‘主题句’,后面的句子就都围绕主题句所呈现的中心思想发展。类似汉语的东方语言则呈‘螺旋形’,话不直接说,总要迂回曲折一下。此外还有‘不直接型’,主要指说罗曼语和俄语的人,他们喜欢在行文的过程中加上一些似乎离题的插曲。”

“萨拉姆自己写的歌呢?”

“我分析过了,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平行结构,是典型的‘折线形’语言,符合闪语语系的特征。”青曼顿了顿,“其实平常和她说话也能感觉得出来,不过口语本身太过支离破碎,没有完整的文艺作品好分析。“

“也就是说她还是在这片土地出生的?”

“土生土长的埃塞俄比亚人。而且我对比过本地语料库,最符合的应该是东部边境一个原始山村的方言,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村子已经没了。”

“没了?”

“烧没了。”

青曼找出一张图片,火焰花林里燃着熊熊山火。


四目相对之际,一个人突然从暗处朝他们跑来,吓了两人一跳。李勘一步把青曼护在身后。

“小李小陈,是我!”

看到老康,李勘松了一口气。

“康老师,怎么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来?”

老康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凤凰还好吧?好几伙人想要她!”

李勘看到青曼的眼神,赶紧回答,“凤凰在我这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女孩,都是谁想要?”

“南边的一个部落说她是邪物,当局要控她纵火,还有几个在这边做田野调查的团队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想见见她,估计还是因为她神奇的语言能力……不过他们暂时都进不了基地,还在交涉。”

“怎么一股脑儿都冒出来了?”

“恐怕不是巧合,”青曼皱起了眉头,“第一次见凤凰的时候,我在围观的人群里认出了几个外国的人类学家,所以我才抢着上了救护车……这些都是幌子,抢人才是真的。”

“那我们怎么办?”

“必须早点解开谜题,让他们失去对萨拉姆的兴趣,我们要——”青曼一把抓住李勘的胳膊,“——让凤凰燃烧!”

告别老康,两人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宿舍。萨拉姆还在熟睡。

“你不会真的相信她是凤凰吧?”

“到底是‘沉默的音节’,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们只有试试才知道。”满月已当空,照得青曼的双眼闪闪发光。到底是为了救眼前的女孩还是想自己抢先做完实验,李勘已经分不清了。但他没有阻止青曼,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

“怎么才能让凤凰燃烧呢?”

“让她吃饱。”青曼狡黠地一笑,“你没注意到,明明饿得要命,她每次吃饭只吃一小口吗?”

“啊?”

“当然证据不只这些。前几天我在基地外遇到了一个当地的孩子,几块糖果就收买了他。那个孩子告诉我,萨拉姆就是吃了他的英吉拉才开始燃烧的。”

“这也太……”

“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青曼已经轻轻唤醒了萨拉姆。和往常一样,萨拉姆拒绝了食物。

“没有关系,就算燃烧也没有关系,”青曼指指墙角一排灭火器,“希望你可以吃饱。”

“不。真的会很可怕的。我很感谢你们,我不想……”

“相信我们,真的没关系。”李勘递上英吉拉,坚定地说。

萨拉姆已经饿急了。她看看二人,一把抓过柔软的面饼塞进口中。

那时,李勘压根不相信什么浴火重生、能言千语的凤凰,眼前只是一个大嚼食物、终于满足了的异族姑娘。

几块英吉拉下肚,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萨拉姆打了好几个嗝,青曼赶紧递上矿泉水。

李勘有点失望,但也很欣慰。萨拉姆安全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嘭。


十一

塑料瓶掉在地上,矿泉水洒落一地。

萨拉姆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抓着青曼,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嘴巴大张,仿佛在发出什么无声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青曼不知所措地摇头,把萨拉姆抱在怀里安抚。女孩的下巴抵在青曼肩上,整个身体拼命颤抖,表情极其痛苦。青曼也被抓得生疼,但她没有放手。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了,萨拉曼才平复过来,软软倒在青曼怀里。两人手忙脚乱,试着帮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但从青曼手里接过萨拉曼的身体后,李勘觉得不太对劲。她的双眼紧闭,头歪在一边,一点生气都没有。紧接着两个鼻孔都在流血。

青曼贴近她的胸腔,脸色一变。

“快,心肺复苏!”

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一股焦糊味传进了小屋。两人同时望向窗外,惊呆了:整片火焰花林正在熊熊燃烧,滚滚浓烟正冲击着薄薄的窗户。

李勘抹了抹头上的汗,抄起手边的灭火器就准备冲出去,但刚起身就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一股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从指尖和双眼传来,从每一条神经末端传来。他也在燃烧,从内向外燃烧。有人在尖叫吗?有人在呼唤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感觉自己在地上蠕动,变成了一条浑身烈焰的烧火棍。剧痛抽打着他的大脑,这个世界正在离他远去。

凤凰、青曼……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


十二

“小勘,妈妈回来了。“

“妈妈!”

他笑了,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抱住那双熟悉的小腿。

女人弯下腰,用两只手把他抱起来。他咯咯笑着,环抱着女人的脖子,把头埋进乌黑的秀发里。

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啊小勘,刚参加了一个饭局,那些老家伙非要在餐桌上抽烟。真是烦死了……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今天小勘有没有好好复习呀?”

“复习了英语和日语和粤语!”他奶声奶气地回应。

“真棒!今天我们学一点非洲的语言吧。”女人抱着他走进卧室,两个人坐在床上。小白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非洲是一块神奇的大陆,人类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在这里,基因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同样精彩。运动会上,他们代表人类突破极限,语言学领域,他们独创的文字和发音系统也不断刷新着我们的认知。”

大多数时候,他听不懂妈妈的话。但他喜欢这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妈妈的嗓音也是那么好听,好像在轻抚他的耳朵……对了,他有一个问题,很早就想问的问题……

“妈妈,为什么要教我说这么多奇怪的话呀?爸爸和爷爷奶奶都不会说。”

女人笑了。

“你可能还不懂……现在的你啊,可是有超能的哦。学习语言的超能力。像妈妈这个年纪,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要花很多年才能浅显地了解一门语言,离彻底掌握还很远很远。妈妈希望你可以在这个阶段尽可能多学一些语言,甚至拉长语言关键期,脱离人类语言的范畴……”

“那是什么?”妈妈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

“你以后就知道了。不同物种的语言拥有不同的速率。由于大脑处理能力的限制,人类语言的信息速率平均值为39.15bit/s,音节速率的平均值为6.63音节/s,尽管语言的编码差异很大,但信息的传播效率都是差不多的。与漫长的一生相比,人类短小的语言关键期正是为这种速率的语言而设。但别的生命呢?蚍蜉朝生暮死,人类的动作慢如石像;古树千年屹立,要花多久才能完成一个音节……”

妈妈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淑宜,出来一下。”

是爸爸。爸爸总是在阻止他跟妈妈在一起。他害怕爸爸。

回到床上,他立刻爬到一边抱起了枕头。妈妈走出房间,带上了门。但他还是能听到声音。

“林淑宜,我说过多少次,别教他这些了,你不怕把他的脑袋搞坏吗?”

“我是语言学教授,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我妈说她看了新闻,有一个孩子从小学三门外语,脑子后来就坏了。还有一个……”

“那都是多久的假新闻了?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妈说你要是再带着一身烟味回来,孩子还是交给她带吧。”

“我那是为了……”

李勘站在床头,俯视幼时的自己。他到现在才知道,母亲站在夹缝里平衡事业和家庭有多么不容易。

对她来说,让孩子成为事业的一部分,才能尽可能地和他在一起。母亲想给他最好的,母亲想给他全部的。

无数次实验过后,他拥有的不仅是那浓浓的母爱,还有一颗特别的大脑。


十三

李勘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冷汗。

撑着坐起来,他发现自己在基地的医务室。赶忙摸摸自己的脸和身子,皮肤都很完整,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

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曼呢?凤凰呢?也是一场梦吗?

他翻身下床,拉开了医务室的窗帘。清晨的阳光灌进来,他看见窗口的火焰花已经被烧焦了。

不,那不是梦。可自己明明有被灼烧的感觉……窗户里的自己却那么完好。难道,自己也变成了可以浴火重生的凤凰?

“到这里来。”

是谁在说话?他回过头,医务室空无一人。

“到树林里来。”

不,没有人在说话。耳膜没有振动,这个缓慢低沉的声音不是他听到的。当然,他很清楚这也不是他的想象。好像……好像大脑中有另一个器官能够接受信息。

急于解开谜题,他直接从窗户翻出了医务室。

那边的火焰花林也有灼烧的痕迹,但大多数树木花草都还算完整。他走在林中,脑海中浮现出一阵阵低语。

“啊……”

“哦……”

“呼……”

每一声都如此漫长,仿佛过好几个小时才能形成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哦,除了那一个。

“到这里来。”

李勘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医务室躺了多久,大腿稍有酸痛。但他还是飞快地跑过低语的树林,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熟悉的人。

“青曼,”他喘着粗气,“我好像……也变成了凤凰。”

“不,”女孩盘腿坐在地上,举起了手中的录音笔,“你们是木精灵。”


十四

“什么?”

“你也听到了,对不对?”青曼关掉了播放功能,眼睛闪闪发光,“听到了树林的声音?”

“是……如果你是指那些拖得又臭又长的杂音……”

青曼咯咯笑了起来,“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对了,”他突然想起昏迷前凤凰毫无生气的面庞,“萨拉姆怎么样了?”

“她很好,已经被基地保护起来了。”

“真的?我还以为……”

“是,她是差点死了。确切地说是已经死了一次。萨拉姆非常特别,在能量足够的情况下,她的大脑会进行一次强烈的逆生长……也就是说,在短期内萎缩并重新发育。这可以造成记忆上的混乱,也能给她带来一个无人能及的天赋——永久语言关键期。”

“所以她才能完美习得遇见的所有语言?”

“没错!”青曼笑着点点头,“但事实不只如此。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来埃塞俄比亚是为了考察植物语言,确切地说,就是火焰花的语言。”

“树真的有语言吗?”

“当然。不管是个体还是种族,作为地球上最长寿的生物之一,树木有一套非常先进的信息传输体系。一颗树木被长颈鹿啃食,方圆几里的同类都会在叶片里释放有毒物质;一条根尖触碰石头,其他根脉都会自动绕行;在热带雨林,各种树木占据适当的生态位,可以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实现适宜的局部小气候——这点跟人类的城市很像。但最神奇的是,树木也会在人类听不到的频道上彼此交谈。

“就像它们长得很慢很慢,树木的语言也很慢很慢。与人类不同,有些树木要花整整一年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们的耳朵虽然听不到,但那些声波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会刺激到我们大脑。理论上来讲,处在语言关键期的幼儿应该能够习得这种树木的语言。但遗憾的是,人类的语言关键期太短了,人家几句话还没说完呢,我们就失去习得母语的能力了。所以这些理论都只是理论而已。

“直到萨拉姆出现。她的语言关键期变得如此之长,以至于在潜移默化中习得了另一个物种的语言。当她在大脑再发育造成的痛苦中嚎叫时,树木的语言也在发声器官中喷薄而出。那些火焰花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纷纷失水自尽,并在埃塞俄比亚独特的气候中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火灾。“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并没有着火,只是大脑感到灼烧?”

青曼点点头。“萨拉姆也是这样。她以为自己浴火重生,实际只是大脑的感受罢了。”

“那我……我的大脑也再发育了?”

“想得美!”青曼又笑了,“林教授提高了你的大脑对语言接受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扩展了语言关键期。你应该也习得了一些树木的语言,才会像火焰花一样被凤凰的叫喊声折磨。”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我会像凤凰一样,再也吃不了一顿饱饭了。”

青曼笑了,像精灵一样美好。


尾声

从家里出来,李勘长舒一口气。好久没什么实质性的交流了,他感到母亲苍老了不少,观点也落后了些。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对自己说,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青曼正在门口等他。

“决定了?”

青曼点点头。

“读博太没意思了,我想当一个真正的语言侧写师。但可惜……”

“可惜什么?”

“我没有那么长的语言关键期。你的语言天赋这么棒,浪费太可惜了,来帮我好吗?”

“当然,”李勘笑了,“第一站我们去哪儿?”

青曼的眼睛闪闪发光。

“他们说,埃塞俄比亚又出了一只凤凰。”


(完)

致谢:口译硕士康师傅、语言学硕士李绵羊


编者按:同一个科幻设定,可以衍生出不同主题和风格的故事。昼温在本篇小说中延续了其在前作《沉默的音节》的构想,将这个故事放到了遥远的非洲大陆,真正在一个多种族和语言共存,甚至植物也有自己语言的世界中,让其所擅长的主题有了更加充分的发挥。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宇镭

题图 | 电影《哥斯拉·噬星者》截图

凤凰的秘密故事有多少字3

说到凤凰传奇,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土嗨歌曲”。

看来“歌土”一直是凤凰传奇摘不下来的标签,曾几何时,玲花在节目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大概意思是一位年轻人因为听他们的歌遭到嘲笑,年轻人自己也感到很丢脸尴尬,小秘密被曝光的难堪让他十分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多年后类似的故事又出现在节目中,这次成为了吐槽大会节目里李诞的段子。

可见凤凰传奇即使出道已经有20多年了,但歌土一直是他们身上的标签,当这些歌曲意外成为广场舞大妈的最爱。

凭借着大妈的霸道势力,连带着这些歌也会被年轻人所讨厌,久而久之,即使有年轻人喜欢凤凰传奇的歌,也总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遇见了会觉得自己很丢脸。

然而,今年这对“土嗨”组合突然让年轻人大为改观,他们重新被人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外号和头衔。

至此,凤凰传奇再也不是那个歌土人被嫌的代表了,喜欢他们终于也不是一件难以羞耻的事,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但看完了他们的故事,就会明白这二十几年,大家真的低估了这个组合。


01

凤凰传奇的故事在深圳开始。

1998年,曾毅放弃了原本在老家湖南益阳的稳定家电维修工作,跑到深圳歌舞厅投奔好友。

这一年玲花也来到深圳,因为追梦接二连三受挫,只能来到当地歌舞厅兼职,从这里她遇到了曾毅,与其成为同事。

一个是艺术总监,另一个是歌舞厅的常驻歌手,因为长时间搭配得比较默契,老板建议两人组个组合。

正巧韩流组合席卷亚洲,以组合形式上台表演绝对是一个新鲜事,就这样,两人没多想便同意了。

组合起了一个“发神经”的不靠谱名字,除了两人还有一个名叫张洁的成员,只不过随后张洁退出,两人把组合名改成了酷火组合,顾名思义又酷又火,两人坚信这个组合肯定会能火到头。

酷火组合除了在歌舞厅晚上演出,平时也会接接商演,这一唱就是6年,而且始终没有大红大紫的迹象。

好在这6年也不全是没有收获,至少增强了唱功,意志力大大增加,为两人日后的爆红打下了基础。

2003年,玲花和曾毅遇到了一位音乐人何沐阳,此人也是玲花和曾毅的贵人,无意听到玲花那不错又有特色的嗓音,拿来了他创造的月亮之上让她试试,玲花唱完后果然没让何沐阳失望,《月亮之上》毫不意外成为了酷火组合里最火的一首歌。

紧急随后,组合迎来了逆转人生的一大机会,两人被孔雀唱片公司所欣赏,邀请来签约旗下公司。

起初公司只签约玲花,但遭到对方果断拒绝。

她和曾毅共事多年,早已生成了默契,所以玲花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好伙伴去单飞,公司没想到玲花这么重情义,而且也不想错过这位实力歌手,考虑再三后还是收下了这对组合。

02

不得不说,有公司撑腰就是好,在没签公司之前,月亮之上这首歌只是经他人翻唱才大火,所谓歌红人不红,根本没沾什么光。

好在签约了公司,经过安排参加了当年的星光大道,虽然凤凰传奇不是那届星光大道的冠军,但喜得亚军也是一件好事。

星光大道作为凤凰传奇的出道舞台,无疑是给这支组合带来了无数红利,为他们后续的歌带来了传唱度。

然而,无论是哪个艺人,他的起点始终是一个标签,这是对大众的第一印象。

要知道星光大道一直有着草根底层人民追梦的标签,大众也普遍觉得从那里出来的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和专业歌手对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别。

说白了,这些歌手唱的歌并非年轻人所喜欢的流行音乐,主要受众还是中老年人,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弊端成为了围绕凤凰传奇的矛盾所在。

凭借星光大道一战成名,凤凰传奇后续推出了不少传唱度很高的歌,还因为手机彩铃时代的到来,成为了第1批彩铃歌手。

这一盛况意味着凤凰传奇彻底火了,两人则感觉自己很幸运赶上了好时代。

不过,任何一件事都是一把双刃剑,在组合火热的同时,压力和舆论也随之而来。

彼时凤凰传奇推出最炫民族风这首神曲,正赶上广场舞流行之际,他们的歌曲风欢快,十分适合跳舞,轻松俘获了广场舞大妈的心,认为如果不拿它跳舞真是暴殄天物。

只是大爷大妈们的高兴,却让背后的年轻人不满了,有人觉得组合里的歌又土又俗,登不上大雅之堂。

还因为大妈的霸道势力让普通人叫苦不迭,最后把这一切影响全部归咎于凤凰传奇,如果不是大妈们这么热爱凤凰传奇的歌拿来跳舞,最后也不会让年轻人在周六周日时还得不到休息时间。


这个时期是凤凰传奇身上争议最大的时候,一边他们的歌火遍大江南北,被无数广场舞大妈大爷喜欢着,另一边则被年轻人群体所讨厌着。

年轻人作为网络世界的主流,不被他们受待见就代表着不被整个市场受待见。

为此玲花和曾毅一度感到失落,经常犹豫要不要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口味试图改变组合曲风,直到他们的歌越来越火,在不受年轻人待见的情况下还能连续10年登上央视春晚,几乎每年推出一首都会出现在KTV点歌榜上,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广场之处随时能听见自己的歌。

彼时的玲花和曾毅才终于明白音乐没有高下之分,只要适合大众又是积极向上的音乐那就是好音乐,所以,再次听到有人吐槽组合的歌土,两人总是能笑着调侃这是件好事。

更何况凤凰传奇还拥有一张很多歌手想要都要不来的好履历,从那时开始,玲花和曾毅都会用平常心看待这些争议,只要把歌唱好,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碍他们在梦想的道路中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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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凤凰传奇迎来了又一个盛世。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家专业音乐人想要谈凤凰传奇,认为他们唱的是不正经的音乐,今年4月份组合同样面临着一样的尴尬。

在翻唱了海底后,评委给出了全场最低分,只是因为凤凰传奇唱的歌没有了之前的味道。

然而任谁都想不到,这首歌彻底让凤凰传奇翻红了一把,尤其是这首歌唱进了许多年轻人的心里,许多年轻人对凤凰传奇有所改观,在b站这个年轻人居多的网站里,视频快要突破2,000万播放量的大关,弹幕将近有11万,好长时间稳占全站排行榜第1。

为什么会成功翻红?全部来源于凤凰传奇将这首歌诠释得如此漂亮。

原曲表达的是一名抑郁症女孩对世界无留恋,转身麻木地走向深海的过程,唱出了所有抑郁症患者内心的孤独无助,属于悲调歌曲。

但经过凤凰传奇的演绎,这首歌不再悲观,两人仿佛对歌曲注入了一股神奇力量,就像是天使降临。

玲花的唱腔像是冲到了海底,将绝望的女孩拉到了人间,而曾毅在歌曲里增加了一段他最擅长的说唱,男女搭配,将绝望变成了希望,从压抑变成了治愈,让许多人久久不能忘怀,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出着。

不止是许多年轻观众,原创作者也对凤凰传奇送上了高度评价。

至此,这个拥有“土”标签的凤凰传奇终于打破世人偏见,圈粉无数年轻人,让我们真香了!

也是因为海底,大家对凤凰传奇产生了好奇心,有人开始考古组合以前的视频,发现曾毅和玲花不仅歌唱的好,本人也有趣。

尤其是曾毅,一直以来他唱的歌词比较少,每每被人调侃他在组合里的作用,就连韩红也调侃他是中国赚钱最容易的歌手。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曾毅的名字,全部都是用各种各样的代号来称呼,就连曾毅本人也说,自己走在大街上都是无人知的程度。

当然,有趣只是一个歌手的加分项,能让人感觉他很接地气,只是能支持凤凰传奇走到今天,全部来源于他们多年的歌唱实力。

最后再来说说:

相信很多观众考古完凤凰传奇后,心中也会有了一个他们在今天突然翻红的原因。

如今凤凰传奇也终于摘掉了“土嗨”的标签,被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群所喜爱着,当争议越来越少,这支组合的福气也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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