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晶羽文学网

微信
手机版

有关晚清的故事有哪些

2022-10-28 06:46 作者:荷歌观书 围观:

武林盟主:盘点清末民国武林十大事件,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荷歌观书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有关晚清的故事有哪些1

今天带大家盘点清末民国时期比较重要的武林事件。

一、咸丰年间:杨露禅与董海川比武

八卦掌董海川生于1797年,太极拳杨露禅生于1799年,二人同时代,同是武林泰斗,又都在京城,一较高下,在情理之中。

咸丰年间,董海川到京城已年过五旬,在肃王府当差,直到1882年冬在北京去世。

董海川

杨露禅十八年间下陈家沟学拳,学成已是道光末年。他先是回直隶永年家乡教拳,因与人比武伤人逃亡入京,也差不多是咸丰年间入京。

杨露禅入京后在富绅家中当拳师,因一次比武中战胜在场武师,许多武术名家都远道来和杨露禅比武,华北各省的名家无论各门各派,皆非敌手,因此威震京城,世称“杨无敌”。

肃亲王听闻请他入府教拳,太极宗师杨露禅与八卦宗师董海川风云际会。

两个年近六旬的宗师比武切磋一直是个传说,也许根本没有发生。

后来的事实是,杨露禅在北京开馆授徒,直至1872年去世。

董海川也在开馆授徒,十年后的1882年冬也去世。

京城中,太极、形意、八卦三大门派鼎足而立。

二、1888年:形意拳车毅斋击败日本高手板山太郎

李仲轩口述、徐皓峰记录的《逝去的武林》提及:光绪十四年(1888年),日本武士板山太郎在天津设下擂台,挑战中国武术界,气焰十分嚣张,引起我武林人士的强烈愤慨。

板山太郎是当时日本的剑术高手,剑术非常高超,在日本罕有对手。

《白银帝国》中的车二师傅

形意拳李洛能八大弟子之一、当时已经有58岁的车毅斋听说了此事,十分气愤,决定亲自去天津打擂台教训一下这个日本武士。

在擂台上,车毅斋以形意剑法大败日本武士板山太郎,让他领教了中国武术的博大精深,扬了我国国威,振奋了民族精神,。此事被纂入《太谷县志》。

车毅斋

三、1898年:王五广撒英雄帖营救谭嗣同

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变法进入高潮,谭嗣同应诏入京,任四品军机章京,参与变法。在此期间,王五担负起了谭嗣同的衣食住行和保安工作。

变法失败后,谭嗣同为表白自己变法决心,醒悟大众,甘愿受捕。王五得知后心急如焚,多方打探消息,买通狱吏,广泛联络武林志士,密谋营救,却被谭嗣同坚决拒绝了。9月27日,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刚毅监斩于宣武门外菜市口。

大刀王五

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拳民运动在北方兴起。王五率众积极参加义和团。10月25日,清兵将顺源镖局团团围住,王五等人终因寡不敌众被捕,尔后被八国联军枪杀于前门,死时56岁。

大刀王五被杀后,头被挂在城门上,家人无法给王五入殓。天津的霍元甲听说后,只身赶来,夜里将王五的头取下、埋葬。当天晚上,霍元甲就住在王五故居南房西侧的一间房子里。

四、1900年:形意拳单刀李肉搏八国联军

1900年6月,八国联军从天津攻向北京,形意拳李存义带着弟子尚云祥等门人参加张德成、刘十九等人的义和团,在天津老龙头火车站抵抗侵略军,以单刀剑戟,用形意拳对抗洋枪洋炮。

《辛丑条约》签订后,李存义受到清廷通缉,潜逃。

尚云祥

传说,李存义、尚云祥师徒刺杀了日本使馆书记生杉山彬和德国公使克林德。

清政府组建了镇压单刀李李存义及其弟子的华捕队,把清廷武术教习申万林编入队伍。

申万林曾在少林寺学艺,学得通背拳、劈挂拳、戳脚、翻子拳、少林拳、鹰爪拳、太极拳、形意拳等,有“全拳王”之称。

申万林得知此事,辞官,在河北宁河县芦台镇教习形意拳,弟子众多。

四、1909年:霍元甲在上海创办精武体操会

1909年7月17日,武术大师霍元甲在上海创办近代中国第一个民间武术团体――精武体操会。

电影霍元甲海报

精武体操会之宗旨为提倡武术、研究体育、铸造强毅之国人。这在国势衰微的清末,尤为切合国人习武强身、振兴国运之思潮。

主持会务者多为粤籍商界人士,他们遵霍之意,“技击为根本,以武德为皈依,辅以有益之学科、正当之游艺”,逐步把精武体操会办成社会教育团体。

五、1912年:马凤图、李存义创立中华武士会

清宣统二年,1910年,同盟会会员叶云表、马凤图在天津组织“中华武士会”,团结武林人士反对清朝统治,得到武林界德高望重的“鼻子李”李瑞东支持,李瑞东、李存义、李书文纷纷莅津创办武士会。

河北沧县武术名家、30岁的马凤图受同盟会燕京支部之命与同盟会人士、形意拳家叶云表等筹备创办中华武士会。

天津中华武士会成立

1911年,该会在天津河北三条石自治研究所内召开第一次筹备大会,推选叶云表为会长,马凤图任副会长兼总教习,河北深县形意名家、65岁的“单刀李”李存义任教务主任,河北武术名家“鼻子李”李瑞东任名誉总教习。禁卫军统领冯国璋为发起人之一。

“鼻子李”李瑞东与“神枪”张景星金兰交。张景星的徒弟马凤图又是组织者之一,他亲自与徒弟王中泉、李书文及再传弟子张德忠、崔长友、张子林、霍殿阁、高熙臣等到天津,任职武士会教习。祖孙三代艺惊武士会享誉津门。

民国元年(1912年),在天津河北公园教育会举行盛大武术表演,中华武士会天津分会正式成立,是民国首个武术组织。

中华武士会是北方最大的民间武术团体,改变口授身传的传统模式,形成“南有精武会,北有武士会”的盛况。

1914年派武术名师郝恩光率队日本东京建立分会。1928年停办。

六、1918年:万国赛武大会韩慕侠挫败俄国大力士康泰尔

俄国人康泰尔在1918年在中国各地巡回表演,并组织万国赛武大会,气焰十分嚣张。

9月10日,康泰尔向天津中华武士会送来邀请函,42岁的形意拳、八卦掌大师韩慕侠应战。

韩慕侠是霍元甲的同乡,也是形意拳“闪电手”张占魁得意弟子,周恩来在南开学校就读时,韩慕侠当时在南开学校担任国术课武术教练,周恩来曾随他学习形意拳。

康泰尔收到的挑战信不下数十封,自知不敌,躲在北京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不敢现身。

七、1928年:中央国术馆成立

民国之初,武术便有国术之称。

1927年,国民政府委员张之江发起,冯玉祥、于右任、蔡元培等人呼吁,于南京创立了国术研究馆,称“国术馆组设,原本救国之热诚,以期强种强国,而循至于民众均国术化”。

1928年更名为中央国术馆,正式将武术定名为国术,它是民国时期主管国术(武术)的中央行政机构。

南京中央国术馆成立

省、市、县级国术馆(分馆、支馆)纷纷新设,馆长不乏由市长、县长兼任者。

1928年以后,中央国术馆迎来中华武术界的“黄金十年”。

1929年杭州国术游艺大会,1930年上海市运动会,1933年青岛第十七届华北运动会、南京第五届全国运动会、第二届国术国考,1934年天津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均有武术项目参与竞技。

九、1929年:“五虎下江南”

1928年10月1日至7日,第一届国术国考在南京举行。广东省政府主席李济深观看了考试。

第一届国术国考

1929年3月至5月,李济深重金礼聘顾汝章、万籁声、耿德海、傅振嵩、王少周等五位名师南下筹建两广国术馆,促成了“五虎下江南”的头等武林大事。

1931年,神枪李书文的继子李萼堂、与万籁声、顾汝章等,又应湖南省主席何键之聘,任湖南国术馆主任教官。

耿德海到了广州,直至病逝于1970年,一直传武岭南。动作明星陈观泰是耿德海的徒孙。

一代宗师

十、1933年:用形意刀法、无极刀法劈日本鬼子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英勇的二十九路军将士,秣马砺兵,准备迎击日寇的侵略。

副军长佟麟阁邀请末代镖师李尧臣尚云祥等武林高手到部队中去教大刀。

李尧臣根据战刀的特点,结合无极子路刀练法,创编出一种套路,起名无极刀。这趟刀实战性很强,挥舞起来,既可当刀劈,又可当剑刺,大大增强了士兵白刃战本领。

那时,武林名号为“铁脚佛”的尚云祥年近古稀。在八国联军侵华时,他曾随师父李存义在京津持刀杀敌。

尚云祥天生矮小,以才智突破身材局限,终成一代宗师。

尚云祥将形意刀法传授给二十九路军将士。

1932年,日本在制造伪满洲国的同时,大造“热河为满洲国土”、“长城为满洲国界”的舆论。1933年,日军攻下热河,随即分兵攻击长城各口。

3月9日,服部、铃木两旅团联合先遣队进犯喜峰口,占领北侧长城线山头。驻遵化的西北军二十九军宋哲元部109旅旅长赵登禹派王长海团教援。王长海组织大刀队500人,于晚间攻下喜峰口,大刀队多数壮烈牺牲,仅三十人生还。

10日,日军与二十九军主力相继抵达。二十九军待敌临近时,蜂拥而出,用大刀砍杀。日军虽多大进攻,终未得逞,14日后数至半壁山。其后,日军在罗文峪、冷口分别发动过几次进攻,均遭守军抵御而未达目的。

年仅23岁的作曲家麦新受到大刀队英勇事迹的感染,一气呵成谱写了《大刀进行曲》的词曲。

尚云祥1937年去世,而李尧臣在北京护国寺隐姓埋名教场子,还保存有二十九军的一盏马灯,经常向徒弟和观众慷慨陈词,大讲二十九军用大刀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


各位看官,请在下面留言补充,点评+关注,永远不迷路。

有关晚清的故事有哪些2

引子

1994年,西南拍卖行在秋拍前通过各种新闻发布了一条重磅消息:“本次秋拍将有清代西太后特制的翠玉观音现身……”此广告一出,轰动一时,藏界、巨贾和古董商家无不想倾其所有竞得此宝!于是,有关这件宝物的传奇也纷纷流传开来……光绪二十年,慈禧太后六十寿辰,拟在颐和园受贺,仿康熙、乾隆年间旧例,自大内至园,所经之处,设彩棚经坛,举行庆典,并挪海军经费,缮修颐和园,布置点景,广收贡献。

这日,一艘雕龙画凤、披绫挂缎的官船在险山峡谷间顺流而下,为赶上进京献礼的吉日,他们一时也不敢耽误。但船自雪峰山区沅水中游后,天气恶劣,大雨滂沱,河水暴涨,肆虐的洪水已漫过河床,淹过农田,甚至泛滥到了城乡的街巷。放眼望去,航道全无,船夫也似乎感到茫然无措。押船官是北方人氏,望着滔滔洪水难免有几分怯意,但因重任在身,他仍在船头上站立如松,伟岸如山,无论下险滩,过深潭,他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一丝疏忽。

为了解这一带的水文地理和人文环境,他已把随身携带的特制地图和详细说明看过数遍,得知这方山水实在可畏:屈原被逐曾沿此河而上,入溆浦数年;汉将马援曾死在离这里不远处;三国时诸葛亮七擒孟获就在这一地区;唐代诗家天子王少伯也曾被贬在这附近的龙标县境内……眼前暴雨如泼,浩如烟海的江面全是水在咆哮,迷蒙的两岸时有鹰鹞飞落在置有悬棺的岩穴。押船官感到越来越阴森恐怖,为给自己壮胆,他只得把挎在身上的马刀刀柄捏得更紧!

这时,一只小渔船却似静似动地出现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透过雨雾,押船官看到船上坐有一人,因那人穿蓑戴笠,也就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断不出他的年纪。当官船与小渔船挨近而过时,押船官对着小渔船担心地喊道:“船家,如此天气,你为何还不快快收船回家?”

那人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在小渔船上稳坐如山。

忽然,一道闪电撕得天崩地裂,一道滚地炸雷震天撼地,河里一条大鲤鱼像是被天雷惊起,翻身一跃跌落到官船的甲板上,尾巴拍打在船板上“嘭嘭”作响。

押船官先是一惊,当大鲤鱼滑到了他的脚边时,他一脚踩住了鱼头对船内叫道:“一道好菜,拿去煮了!”船舱里的人忙将那红鳍鲤鱼捉住,提进了舱内。

这时,船夫怯怯地跟押船官说:“此鱼不能吃啊!”

押船官立即将马刀往胸前一靠,怒目而视道:“有何不可吃的?我们是官船!”

船夫不敢多言,只好俯首听命。

不一会儿,只见河面上屋架、死牛、死猪以及稻草和各种瓜菜衣物随洪水席卷而下。官船剧烈地摇晃,失去了平衡且不再前行。渐渐地,官船就被卷进了一堆巨大的白泡里。白泡高如雪山,其大无边。押船官以刀指天祈祷了一通,念毕,手心已汗水直冒。这次押船可是与自己生命和仕途紧密相关,船上装的可不是一般货物,而是西太后秘旨从滇缅购买而来的一尊翠玉观音!大清宫中宝物虽多,但西太后偏爱翡翠玉器,穿戴玩用,均以翡翠为最。他受命将这尊翠玉观音请进京城,不敢有半点儿闪失。但是漩水和巨浪拍打着冲进了船舷,船身已颠簸得让人无法站稳。押船官只得对着船舱里的人大喊:“保护好翠玉观音!”

话音刚落,官船在湍急的河浪里打了几个急旋,白泡将船全都蒙住了。先是船头吃水下沉,船尾朝天竖起,接着愈沉愈深,船夫抓住船头不放,叫船上人赶快逃命,但押船官不停地大声呼喊:“保护好翠玉观音!保护好翠玉观音!”舱内人也开始慌乱呼救,在船内乱作一团。押船官晃晃悠悠地走进舱内想把翠玉观音护在自己怀里时,只见舱内的人正为抢夺翠玉观音而打斗得昏天黑地。这些人平时都是信誓旦旦,一到大难临头,却是各自为己!押船官愤然冲向前去,但还来不及把翠玉观音夺来,忽听得脚下一声巨响,人和船全被沉没……押船官宁死不离船!他一只手抓住船舷上的一个铁环不放,另一只手还在拼命地摸索着翠玉观音。他誓与官船同生死,誓与翠玉观音同凶吉!

正在押船官生死临界之时,他的长辫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直往上扯。他呛了一阵水,被呛得没有了意识之后,被拖出了水面。待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了小渔船窄小的舱里。看看远处茫茫无际的洪水,押船官拼死地喊道:“船!翠玉观音——”

“你还是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押船官转过头一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船尾整理船上的鱼网,又见船上放着斗笠和蓑衣,船舷上蹲着两排黑黑的鸬鹚,他这才明白过来,是这位渔家少年救了他的命。

“我扶你坐起来吧!”少年放下手中的活计,朝押船官走来。

未待少年来扶他,押船官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喊:“我的船!我的翠玉观音!”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喊叫,而是站起身来,专注地划着他的小渔船往河岸驶去,虽然洪水汹涌,但他的小船却如履平地。小船顺流而下,挤进河岸边一片葱郁的柳林中,然后轻轻泊稳。少年提起一块系着铁链的龟形青石跳进河岸草丛,将龟石放下,船尾往下一摆,船身便顺着河岸靠稳,鸬鹚开始梳理一身淋湿的羽毛。少年这才跟押船官说:“你不应该抓那条红鳍大鲤鱼啊!你还不懂在这沅水上行船的规矩!”

押船官说:“此话怎讲?”

少年说:“它是提前来向你报告险情的。可惜你不懂它一番好意。你若把它捧起来抛向河中放生,然后立刻绕道而行,你就可能没有这场大灾。”

押船官一骨碌跪在河岸草坪里,忏悔道:“我无知啊!我不听船夫相劝,我有错啊!”

少年说:“事已过去,现在求谁都没有用。你能活下来,就算你命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千里沅水上的斤丝潭!自古以来,在这潭里被吞掉的船只不计其数!在这里丧命的行船人也不计其数!”

押船官说:“我们是官船!”

少年说:“我们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做水火无情!洪水猛兽何时认得官员?”

押船官一脸沮丧,沉默了一会儿,押船官哀叹道:“我堂堂朝廷命官,竟落得如此下场,活下去还有何意义?”说着,就往河里扑去。

少年迅即用竹篙拦住他,说:“好死不如赖活!只要人活着,什么办法想不出来?说不定你将来又能找回那翠玉观音呢?”

押船官说:“我丢了朝廷的翠玉观音,已是罪不可赦,又落入这蛮荒之地,举目无亲,又如何找回翠玉观音?”

少年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亏你还来自朝廷,见过大世面,竟不如我一个毛头小孩!”说着,便将一个布袋抛过去,布袋划出一道黑黑的弧线,“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在押船官脚边,“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潜水救你时,顺手摸到的。”

押船官扯开布袋一看,是一袋黄灿灿的金条。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看了看少年,似乎此时才真正回到了人间!

少年想了想,作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我倒有一建议,你不仅可以好好活下去,等到将来有机会还可找回你的翠玉观音。”

押船官直催少年说:“那你快快说出建议让我听听。”

少年说:“离这里不远有一座洪江古商城,是做生意的好去处。现在广东、安徽、山西、汉口的商人都来到这里赚钱。洪江古商城已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一双草鞋一把伞,跑到洪江当老板。’莫说你身上还有这么多金条!”

提到这些金条,押船官两眼一亮说:“那我就用这些金条雇人去打捞翠玉观音可行不可行?”

少年却又稚气地仰天大笑说:“你真是到死都还不明白这地方的险恶!现在这河水呀,就是你们朝廷有一座金山给人家,也没有人能钻到斤丝潭底去!谁也没有这个本事!”

押船官说:“那又怎么办呢?”

少年说:“我想,你用这些金条作本钱,一边平心静气地好好过日子,一边做生意赚钱,等到沅水河枯水见底那天,你才有希望雇人下到斤丝潭底里去打捞翠玉观音。”

押船官说:“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少年说:“也许五年,十年,也许五十年,一百年!”

押船官脸色一青,说:“那不让我比死还要难受?”

少年却粲然一笑说:“听我父亲说过,东南西北,很多贬了官的,犯了案的,亏了账的,绝了路的,一到洪江古商城就不想死了,不仅不想死,还创家立业,东山再起了!难道别人是人,你就不是人?难道别人有脑壳,你就没有脑壳?难道别人能行,你就不行?”

押船官心里的黑云又慢慢破开一线亮光,他想想这话也确有道理:叫花子都想活下去,何况自己还是朝廷命官呢?我为何不给自己一条活路呢?既然还要活下去找回翠玉观音,那就不得不找出一条活路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他便问道:“那洪江古商城有多大?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少年说:“听老辈人说,这座商城自明朝兴旺至今,几百年来日益扩大,号称万家灯火,热闹兴旺可比宋代的开封古城。我去过几回,但不做生意,也说不明白,不知其中深浅。你要了解详细内情,自己去看看就会心里有底。”

押船官略一沉思,遂隐去真实姓名,告诉少年道:“我叫张自益,这回是为朝廷押运宝物,不料遇此大险,幸得你救我一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少侠尊姓大名?是何处人氏?”

少年站起来,挽起袖子,一只结实的黑胳膊叉在腰上,一只黑胳膊拿着竹篙,一副正经地说:“我叫滕海龙,从小和我爹一起在这沅水上捕鱼为生。我爹去世后,我就独自一人在这长河上讨生活。长河是我的天地,渔船是我的房屋,鸬鹚是我的将兵!水清捕鱼时,我在潭里赶鱼,鸬鹚在潭里捉鱼,我们在水里玩上半天,真是其乐无穷!”少年说完,掬起一捧河水吸进嘴里,然后喷出子弹一样的水花,水花落在河面激出深深的洞穴。

待张自益渐渐平静下来,他就从布袋里取出三根金条递给滕海龙,说:“小兄弟,这三根金条就当是我给你的酬谢金。”

滕海龙一摆手,说:“我若是喜欢金条,这一袋金条岂不是全归我所有?哪还会落到你手中?我吃的用的都在这沅水河里,只要沅水河里还有水,我就吃不完用不尽!”

张自益瞧着少年被晒裂的鼻头,说:“这倒也是!如你隐瞒下来,谁知道你拾得一袋金条!”

滕海龙说:“再说,我一见你们这些官府人就恨,岂能要你的金条?”

张自益说:“你何出此言污辱官府?”

滕海龙说:“这些年,我们老百姓何时太平过?听那些读书人说,都是官府里的人造的孽!”

张自益说:“既如此,你为何要救我?”

滕海龙说:“那是因为我们在河面上相遇时,你喊过一句话:‘船家,如此天气,你为何还不快快收船回家?’尽管此话于我无用,但可见你良心还在。我爹在世时常说,什么东西都是好不全也坏不尽,能这样关心百姓的官应该不是个坏官。”

张自益心里一暖,拱手道:“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你既要我活下去,你就定要与我结为兄弟,并同我一道去洪江古商城做生意,当我的下手,帮我管理家业。”

滕海龙过惯了自由日子,自然不愿意,忙推托道:“我恐怕过不惯那陆上的生活,所以……”

未待滕海龙说完,张自益再次请求道:“救人救到底。你既救了我的命,又指给我一条活路,你就要帮我把这条活路走下去。我落难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不帮我,我如何做得成生意,发得了家业?你若不愿与我结为兄弟,我仍要投河死去,图个干净!”

滕海龙听完这话,心里不禁直打鼓,又想,自己家中也无亲人,就暂且同意了,说:“好吧!”

张自益说:“那就请你受我一拜。”说着,就跪了下去。

滕海龙马上将他扶起,说:“我一介草民,如何受得你朝廷命官跪拜?这岂不要了我的小命?”

滕海龙扶起张自益后,自己却跪了下去说:“请受我一拜。”

张自益大惑不解地问道:“救命恩人为何跪拜于我?”

滕海龙少年老成地说:“我不是拜你朝廷命官,既然是要结拜为兄弟,你大我许多岁数,你是兄长,我是小弟,岂有小弟不拜兄长之理?既然我们兄弟要去洪江古商城做生意,你是老板,我是小管家,又岂有不拜之理?”

张自益心中一喜,自知遇到了一位有情有义的好人,便将滕海龙扶起,说:“好好好!我们在河边结义,从此,有我一口吃的,也就有你一口!”

滕海龙说:“小弟愿助兄长一臂之力!”

黄昏的时候,滕海龙带着张自益来到洪江古商城。小路依傍着沅江而行,只见两岸火光点点,青烟如缕。张自益不解其意,问滕海龙道:“这河岸边为何有这么多人烧纸化钱?”

滕海龙回答道:“每逢大水,总有行船放排人在这险滩深潭里丧命。这些丧命人不能回故乡见亲人,连尸首也无法找回。只要大水过后,当地人就要来这里祭奠,给那些做了新鬼的人烧纸化钱,送那些冤魂往西天远行。这古老习俗不知沿袭了多少年,我自小就看见如此,从来没有改变。”

张自益道:“可见这里人是何等义气!难得有这份善心!”

滕海龙道:“这里山恶水恶,唯独人心善良。但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在哪个行道上吃饭!”

张自益道:“我若不是你搭救,也就该在这里分一份纸钱上路了。”

滕海龙道:“你若当时不出那一句善言,我也不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去救你。”

张自益道:“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两人说过这些话,有一种从生死攸关的情境中解脱出来的轻松,赶路的脚步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许多。

来到离洪江古商城不远处,张自益因前途未卜,地生人疏,一路便非常细心留意,见有一古道通往那半山苍翠处,细看又见半山隐约有一古寺,就要滕海龙陪他一道上山问卜。

古寺叫嵩云寺。两人来到寺里,烧过香,便在古刹钟声里抽下一支佛签。老和尚给他解签时说的全是吉语。这让张自益得了极大的安慰。

下山路上,两人到半山腰时便蹲下远望洪江古商城,果见古商城飞檐翘角的房群和黑白相间的高大封火墙密密匝匝,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五颜六色的门楣匾额、商铺招牌,摊担行人熙熙攘攘……张自益虽久居朝廷,耳濡目染的都是皇家气派,但一看这偏远之地竟有如此繁华景象,心里不禁也有了几分欣慰。

两人走到洪江古商城大码头上一望,渠水和沅水两江相汇,水面浩阔,眼前的大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货物的男男女女,肩担背驮,一派繁忙。虎背熊腰的男人们都只穿了一条青布短裤,女人们则被背篓带箍出一对巨大的乳房。两人在城外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他们拿出几根金条,到蒋元商行换成银票,再到三义宫、酱园作坊、丝绸铺、厘金局、瓷器店等店铺询问情况。

不知走过多少家店铺、商行,滕海龙习于柔性的水上生活,只在这硬硬的青石板街上走了几圈,就觉得脚板生酸发痛。于是,两人便找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接下来几天,张自益与滕海龙在城中不停地转悠,把整个洪江古商城的店铺看出了几分熟悉。在这里定居做生意,张自益心中已有几分底。日子像翻书一样,一页一页地揭过去。张自益最终与长发客栈隔壁的一家木行签下契约。待他们付清款项后,木行的一半地产便归在了张自益门下。

买下这一房产后,张自益却不像原房主那样做木材生意。他想起西太后宫中的那些古玩珠宝,思前想后,便决定开一家古玩珠宝店。张自益将新买的店房大门、墙壁修葺一新,又求得城内外的诗、书、画名家作品挂在显眼处,进门的地方特别挂了一副竹刻对联:“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整个店铺里一股浓浓的古雅气韵扑鼻而来。不久,店内又置办了红木新柜台和古色古香的博古架,还有柜、盆、榻、几、案、凳、椅之类的家具。接着,他带上滕海龙到外地采购各种金银珠宝,在进货时,又将在朝廷里学得的鉴定真假金银珠宝的常识一一教给滕海龙。

货物置办足之后,他花重金请当地著名书法家“八十八髯翁”写下一块金字招牌:“张自益珠宝店”;最后,选定吉日,燃放鞭炮,剪彩开业。自此,张自益主外,滕海龙主内;张自益进货,滕海龙站柜台。

滕海龙视张自益珠宝店如同自己的家业,尽管他习惯水上生活,尚不精通生意行道,但恪守“万事能清在一勤,不辞琐碎任艰辛”的格言。张自益也十分谦逊,与人交接都极为热情。开业不过数日,古玩珠宝店便名声大震,张自益自己也没有想到,珠宝店开张后会红火得惊人,那些小户人家的婚配彩礼,大家小姐、姨太、名妓都喜欢到他这儿挑选玉镯、玉佩、玉枕之类;识宝的商家老板、银行股东、官员甚至盗贼也都喜欢到他店上挑些上好的竹木雕挂件、玉石摆件和嵌玉、嵌百宝插屏;文人骚客也来他店里购买纸、笔、墨、砚或昌化鸡血石、福建寿山石印料。在当时的洪江古商城,张自益古玩珠宝店真可谓日进斗金,生意红火。时光如梭,几年下来,张自益已赚了不少钱,但张自益心中依旧沉甸甸的。

这天晚上,张自益将店铺的事情料理完毕后,便将滕海龙约到后花园的桂花树下坐定,对滕海龙说:“老弟啊,你不仅救了我张自益的命,还给了我一包起家的金条,这几年又尽心尽力地帮着我发展家业,我张自益真是感激不尽!”

滕海龙忙说:“兄长,我们兄弟间,你不用绕弯子,有话你就直说吧!”

张自益说:“老弟,你现在也快长成大人了,老兄今天要托你一件大事。”

滕海龙说:“什么事?说吧。”

张自益说:“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我。”

滕海龙说:“你问吧。”

张自益说:“这几年,我对你还行吗?”

滕海龙说:“兄长,你今天为何问这见外的话?你待我滕海龙亲如兄弟,吃的穿的用的都比我在沅江上打鱼强了许多。说来,我滕海龙也是托你的福!若按照我们当年的约定,我早就该走人。如你待我不好,我早就在河上划着小船打渔谋生去了!”

张自益微微一笑,道:“这几年,我们虽然赚了钱,但我当年押运翻船一事,始终不能忘怀,为西太后特制的翠玉观音没有回到我手里,我一直心病未除。你当年救我时,我们也有言在先,待我们做生意发了财再设法打捞翠玉观音。现在,我已经有了钱,想托你打听附近一带是否有潜水高手,下到潭底去打捞一番?酬金自然是尽量优厚。”

滕海龙眉头一皱,说:“兄长,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只是还未等到大旱之年。”提到潜水,滕海龙内心就难免激动。离开水,即使是山珍海味,穿绸披缎,他也很怀念以前那种水上的自由和轻松;在洪江古商城里的这些年,无论春夏秋冬,每至傍晚有空闲,他都要悄悄溜到河边去感受一下水的性能和水的情感,看看河边的小渔船,看看船上的鸬鹚;特别是夏天的傍晚,珠宝店打了烊,吃过饭,他都要把自己没在洪江港的深水里憋上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吸满一口河水冒出头来喷成如子弹一样的水枪。

但现在提到深入斤丝潭底去寻找那翠玉观音,滕海龙又难免不寒而栗!他滕海龙就是这河上的潜水高手,在沅水河上,能超过自己的人他还没有碰到过。这附近,能潜入潭底去打捞东西的除他之外,恐难寻人。但他照样深知,就是自己潜入潭底也难免九死一生!他绝不愿为西太后打捞翠玉观音丧命。想着,滕海龙的心里不免有几分不乐意。

于是,滕海龙建议道:“你出个公榜,明码标个高价,看看有无能人揭榜。”

张自益说:“不可,不可。朝廷的翠玉观音,保密还来不及呢,岂能公开张榜?再说,公开张榜,我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朝廷岂能放我生路?”

滕海龙想想也是,就答应道:“那我只有暗里寻访。”

张自益等待着滕海龙给他回个好消息,当然也包括滕海龙自己愿意去打捞翠玉观音。

一日黄昏,滕海龙蹲在船舷上抽烟。有一个汉子找到他,说:“你就是张自益珠宝店的滕管家?”

滕海龙说:“正是!”

汉子说:“没想到滕管家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作为,在下着实佩服。听说滕管家你放出口信,说斤丝潭底有云南商人丢失的一尊翠玉观音,谁能摸到就重赏黄金,可真有其事?”

滕海龙认真地打量了汉子一番,三十来岁,身量魁梧,气度不凡,一看就知是一位水里高手,就说:“是我亲口所说,还能有假不成?”

汉子见滕海龙脚趾勾住船舷的样子,便问道:“滕管家也是在河上吃饭的人?”

滕海龙赞道:“老兄好眼力!”

汉子说:“那应何时去潭底摸那宝物?明天?后天?”

滕海龙说:“且慢,你要先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尊姓大名。”

汉子拱手报上名号道:“我是麻阳人,自小在辰河上谋生,姓王,名海龙,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海龙王’。”

滕海龙亲热地一笑,说:“我们还是隔壁老乡啊!你既然也叫海龙这名字,想必也是一位潜水高手。但你可知道那潭有多深?一斤黄丝放不到底啊!”

海龙王说:“这个不用你说!不清楚这个就不会来说这个事!”

滕海龙说:“我要当面一试你的功夫。”

海龙王说:“试吧!”

滕海龙指着河水,说:“老兄,下水去!让我看看你一口气能憋多久。”

海龙王说:“行!”

滕海龙从草篮子里摸出一支准备好的檀香来点燃,插在船舷上,拱手道:“开始!”

海龙王毫不犹豫地一个猛子钻进水里。于是,四周立刻静如瓮中,水面上就只剩下那个漩涡儿越闪越小。

自海龙王入水开始,滕海龙就暗里和他比试着憋气的长度,海龙王抬起头来时,滕海龙也正好换过气来。等到海龙王从水里抬起头来抹脸时,檀香已燃尽无余!滕海龙心中不禁暗生一种敬佩。

海龙王问:“老乡,你看看,能憋这么长的气,可到斤丝潭底转几个圈儿?”

滕海龙显得有几分严肃地说:“海龙王,这可是要命的差事,万不可疏忽呐!”

海龙王说:“知道!我刚才在水里憋那么久,是因为我能在水里换气。”

滕海龙说:“这个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能憋这么久,没有换气的绝招那是绝对不行的!”

海龙王说:“那就说定了,哪天进行?”

滕海龙犹豫了一会儿,嘱咐他道:“此事不可声张,你回去再练个把月的潜水,下月二十,我们在此地见面。”

到了约定的日子,两人按时相遇。这天又正是太阳煎人的好天气。滕海龙看看晒痛头顶的太阳,摸了摸脚下发烫的卵石,心里有几分满意。下到这种潭底,如果不是这样的好天气,那绝对不行!滕海龙心想,看来张自益是一个有福之人啊,恐怕是上天在助他找回翠玉观音。

滕海龙找到他当年靠泊小渔船的那棵老柳树,老柳树又长大了许多,盛夏的枝叶浓茂而葱绿。他摸摸老柳树,难免想起当年救起张自益的情景,难免怀念他的小渔船和他的鸬鹚……两人在老柳树下坐了一会儿,滕海龙按照他自己的规矩,将一升大米从蓝布长巾里取出来摆放在沙滩上,烧过香纸,拜过龙神,再把五根金条放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跟海龙王说:“老兄,请你留下详细信息,你家住何处,家中现有何人?”

海龙王一边做着下水准备,一边一一告明。

滕海龙又说:“上天为证!海龙王你看明白,这十根金条放在这石头上,你若打捞不到翠玉观音,它就物归原主;你若打捞到了翠玉观音,并将翠玉观音给我,这黄金你就拿走,够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你若下到潭底不再回来,这金条就由我转给你家人享有,以养父母家小。”

海龙王说:“一言为定!”

滕海龙顺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树枝举到头顶,“叭哒”一声折为两截,说:“折枝为誓!”

海龙王说:“好,那我就下水了!”

只见海龙王往潭中一跃,斤丝潭水面上翻起一朵水花,便不见了人影。随即,潭面涟漪渐渐消失,变得十分平静。

滕海龙将一根檀香点燃,插在沙滩上记时。然后他闭上眼,蹲在檀香边想象着潜入潭底的种种情形:是乱石林立,还是沙丘起伏?潭底的水是直流,还是漩涡?……滕海龙最后想到,潭底肯定有阴河,不然,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能把大小船只和一块块木排吸入潭底折碎吞没?

待最后一截檀香灰“嘭”的一声掉落在沙滩上时,滕海龙心里一惊,海龙王下水已经远远超过见面那天的潜水时间,照说,他早该浮出水面。可是,整个潭面上依旧平静如镜,只有一对小鸟从悬崖的树尖上飞落下来,在水里凫游。滕海龙心里像被绳子捆了一下,但他还是想,海龙王绝非一般水手,那天初试憋气,也可能他只当是玩意儿,这次是真正的潜水,延长一些时间,也有可能。

滕海龙又燃起一根檀香。

直到第三根檀香燃完还不见潭面上有动静,捆在滕海龙心里的那一根绳子突然一下子绷断了。一只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哇哇地叫了几声。滕海龙自小跟父亲在河上谋生,在父亲那里学过乌鸦掌。滕海龙估量着这个时辰,根据乌鸦叫声的次数和方向,他测算起乌鸦掌来。这一算,他全身瘫软。一个活生生的壮汉子,一个亲亲热热的老乡,在潭底回不来了。虽然下水时就预想过这种结果,但预想和现实的感觉完全不同!

明明知道海龙王回不来了,滕海龙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到天快黑时,才起身将那一升大米全都撒进潭里,算是给海龙王送行。他对着深幽幽的潭面作了三个揖,说了三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朝廷的人啊,可要明白,你的下属还在为你尽忠哪!海龙王,我明天就把这些金条送到你家人手中!”说完,滕海龙才往回走。

滕海龙回到珠宝店里,将海龙王打捞翠玉观音的结果向张自益一一禀明。

未待滕海龙说完,张自益就冷汗涔涔,对天长叹一声,说:“真是罪孽!与我同船的人死了不算,又害死一命!滕管家,将金条马上送给他的家人!”

滕海龙轻轻地应了声:“已送过去了。”

自此,张自益便判若两人。以前那种赚钱的劲头大跌,每天打了烊,门一关,就唉声叹气地说:“再也不会找到打捞翠玉观音的能人了!”

盛世藏宝,乱世藏金。那年月,国无宁日,内忧外患。张自益听那些来到店里购古玩珠宝的文人们说,现在这个朝廷不是一个什么好朝廷,把军费挪用去修游玩的园林,又特别没有能耐,和外国人打仗一打就败,败了就给国外人割地赔款,要老百姓出银子。这个朝廷在外国人面前没本事也罢,杀中国人倒厉害。听到这些,他心里很不舒服。社会动荡不安,珠宝店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张自益就更无心做生意,便娶了一位青楼女子为妻,每天沉迷于声色之中,古玩珠宝店里里外外的事也几乎都交由滕海龙一人掌管。好在滕海龙打理店子久了,进货渠道和那些有生意来往的人也全都熟悉,管理起来也还得心应手,生意也还是照常进行。

不久,张自益喜添贵子并取名张念京。张念京满月那天,张家很是热闹了一番。洪江古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给他贺喜送礼。有了妻儿相伴,张自益心里就对翠玉观音开始淡漠了,但他也不忘滕海龙的救命之恩和这几年的主仆、兄弟之情,于是,他便瞒着滕海龙,花重金在乡下买了一位渔家姑娘给滕海龙为妻,但滕海龙坚决不从。

张自益问他何故,他却闭口不说半个字,反而指责道:“兄长,你可不要忘记自己一生要做的大事啊!”

张自益摇了摇头,说:“老弟啊,不瞒你说,我远离京城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见,有官职不能复,我这辈子还图个什么?”

滕海龙想了想,也理解张自益内心的痛苦,不再言语。

这日黄昏,张自益躺在床上猛烈地咳过一阵后,看见自己吐出了一滩鲜血。他马上让人跑去找来滕海龙。

滕海龙来到张自益的床前,关切地问:“兄长,叫我有何事?”

张自益一时无言,眼泪沿耳根直往下流。

滕海龙坐上床去,抓住张自益的手,说:“兄长,有什么话你只顾说,老弟我听着。”

张自益似哭非哭地说:“想不到,我这把骨头要埋在这里了。常言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但除了你,谁知道我这一身是忠骨啊!我上不能对主子尽忠,下不能对家人尽责……”

滕海龙安慰他道:“你不要这样想,男儿四海为家,做事只问良心,何况你的病会好的。”

张自益叹了一口气,说:“好老弟,想你在斤丝潭救了我的命,为我指明生路,又跟着我这么多年,为我开店尽力,创业立功,我还没有真正地报答你,我问心有愧啊!”

滕海龙说:“老兄,我本是河上打鱼谋生之人,早饭米和夜饭米常在一起。跟着你这些年,我吃香喝辣,穿绸披缎,你还不惜重金为我买过一位姑娘,我算是享尽了天福,我还图什么?”

张自益说:“不许你这么说!我们相处这么多年,胜过同胞兄弟。现在要永别了,这屋里也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我有两大心病要说给你听。”

滕海龙说:“兄长,你说。只要能做到,我以命相许!”

张自益说:“唉,这几年,我也太过沉溺于声色,作践了身子。但想起当年给朝廷押运的翠玉观音,我心中有愧啊!那是为西太后特制的翠玉观音呐!作为朝廷命官,我没能尽职尽忠,这是我的心病之一;我在京城还有一妻一儿,至死没有见上他们一面,这是我的心病之二。我知道,是这两大心病才致我吐血。”张自益说着,伸手把有血的盂钵从床下拉了出来。

滕海龙大吃一惊,说:“兄长,你不必如此伤心。”

张自益说:“好兄弟,你不用害怕,我是命该如此。我离开人世后,你要继续想办法,找人打捞翠玉观音,我在九泉之下也要助你一臂之力!我不求别的,只求朝廷知我忠诚!”

直到此时,张自益才细细地告诉滕海龙,那翠玉观音的真正来历以及有何详细特征。

滕海龙伤心地点了点头,说:“兄长,你放心,我记住了!”

张自益又交代道:“念京是我的命根子!他还太小,尚不能自立,前年他的母亲因身染重疾而去世,我若再这样一去,念京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也没有娶妻生子,我就将他托付给你,希望你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养大成人。”说完,便让候在门外的张念京进来,给滕海龙跪下来拜了三拜。

“念京,快快起来!”滕海龙一把将他拖起来,一边深深地哀叹道,“兄长,你放心,我们兄弟一场,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张自益点了点头,已经奄奄一息。

张念京一下子扑到滕海龙怀里,大哭起来。

这时,张自益已闭上了眼睛。滕海龙把孤零零的张念京搂在怀里,想起张自益押船的英武样子,想起他们一起创办古玩珠宝店的艰辛,不禁泪水涟涟。

处理完张自益的后事,滕海龙又整理门面,继续开业。滕海龙虽不识多少字,但他在张自益手下干事,深知读书的好处,因此,一心只想张念京好好读书,长大后,做个言行有信之人,好好继承父志。

待张念京十五岁时,滕海龙便把张念京送到洪江古商城里的大学堂里读书。不料,张念经却读不进书,小小年纪就喜欢在青楼门口看男女之事。洪江古商城有五十多家青楼,张念京跑到这家门口看一会儿,看腻了又跑到另一家去看。

这日,滕海龙正在店里盘点货物,美孚洋行的人黑着脸找了过来,大声吼道:“滕管家,你到底管不管张念京?你若不管,那就只好由我们来管了!”

滕海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从柜台里出来赔笑脸道:“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来人说:“你好说我们不好说!我们老板说了,要么,你放三个时辰的鞭炮,送五千大洋赔礼;要么,你把那个流氓张念京送到我们府上去,听任处罚!活着回来还是死着回来,那就要看他认错如何!”

滕海龙忍气吞声地给来人打拱作揖道:“你先回去跟老板说,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来人不依,说:“我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张念京这个小流氓!他在摸乳巷里抓住我们家三小姐就一阵乱摸,还亲她的嘴!今天,要么,你现在就去办我们老板要你办的事;要么,你把张念京这个小流氓给我们带走!”

摸乳巷是洪江古商城里最窄的一条巷子,两人相遇必要擦身而过。一听张念京竟然做出这种事,滕海龙的心就在淌血,他真想撒手不管,但想想死去的张自益,他只好从钱庄里取了五千大洋,请人抬着几箱鞭炮和钱去了美孚洋行。

平息了这件事后,滕海龙觉得自己在洪江古商城丢尽了脸面,如果是张念京为一件正事和人家打架扯皮,那倒好想,但现在确是因为这种流氓行为,滕海龙怎么想都不顺心。于是,他狠下心来还是把张念京关在屋子里狠狠地训了一顿,可是,张念京不仅不认错,还说:“摸个女人算什么?哪天我还要到青楼去睡个女人呢!”

滕海龙气得晕死过去,等到他清醒过来,张念京已不知去向。

一天,滕海龙吃过早饭开店营业,却发现柜台里的珠宝手镯少了几件。他先是大吃一惊,以为遭了窃贼,但细细一看,不对,如遭窃贼,肯定一盗而空,为何只盗走部分?他将张念京叫来细问。

张念京淡淡地一笑道:“是我拿走了。”

滕海龙说:“你拿走这些珠宝做什么?”

张念京说:“给我喜欢的女人。”

滕海龙说:“你都给谁了?”

张念京说:“我不能告诉你!”

滕海龙说:“你明白那些珠宝值多少钱吗?”

张念京说:“我不管它值多少钱,我只要女人喜欢!”

滕海龙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张念京说:“那你要我怎么说话?我就是要风光!风光就是想做什么事就做得成!我现在想睡女人,想睡谁我就要睡谁!这就是我要的风光!”

滕海龙忍不住火气,打了张念京一耳光,骂道:“你这个败——家——子!”

张念京两眼一红,说:“这个家又不是你的,是我父亲留下的!”

这句话更是气得滕海龙无话可说,他想不通,一向听话的张念京怎么就这样和他生分了呢?一气之下,滕海龙便生了一场大病,珠宝店的生意也便交给张念京打理。

待滕海龙再次来到张自益珠宝店大门口,却发现挂着“张自益珠宝店”招牌的门楣上已换上了“美孚洋行”的匾额,店里也是一些陌生的人在那里忙碌。他正欲走进大门口,却被人给拦住了。滕海龙奇怪地问道:“这是我们的店铺,为何不让我进去?”

拦门的人一看是滕海龙,便叫人拿了一张纸来,指给他看道:“珠宝店已经是我们美孚洋行的了!”

滕海龙一看到那张画有张念京手印的契文,只觉得嘴中猛地有一股血腥味,他使劲地往下咽,颤抖地说:“你们这……这是……?”

拦门的人指着契文,说:“滕管家,这可是张念京亲手画的押盖的印!”

滕海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仰天大叫一声:“兄长啊,我知道后人守不住这份家业,但我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啊!”

拦门的人将滕海龙拉到一边说:“你还是走吧,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滕海龙心灰意冷地说:“你们不用赶我,既然我家主人卖了这地方,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要问问张念京,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把这份家业卖掉?要是你们逼迫他,欺骗他,我就和你们拼到底!”

拦门的人说:“你找张念京呀?到婊子行里找吧,别在这儿闹!婊子行可比这里舒服多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哎呀,滕管家,你终于回来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又骂了拦门的人道:“谁叫你们这样对滕管家无礼?滕管家,快快起来到里面坐下喝茶。”

滕海龙一听美孚洋行的老板这样说话,比挨了鞭子还难受,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美孚洋行的老板立马追上他,说:“滕管家,你如果愿意在我这里干,我非常欢迎,薪金肯定不比你原来的低。”

滕海龙气愤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转身进了长发客栈。

坐定之后,滕海龙便对店老板说:“请你转告张念京,我给他在大坪那边留了一大片良田,只需他每年按时收回租谷就能衣食无忧。他没有住处,就在这柴棚里暂且住下。这也是他自己造的孽,活该受罪!万一他要找我,你就告诉他,不可能找到我!”滕海龙把那些田契交给店老板,托他转交给张念京。

长发客栈的老板深深一叹,说:“这个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到比你滕管家更好的人了!”

交代完了这些事,滕海龙就背着包袱,提着那口老皮箱,一直往斤丝潭边上走。

走到天黑时,滕海龙看到竹林掩映下有狗吠牛哞,炊烟袅袅,牧童骑牛晚归。他还没有走到村庄,就看见路边有一座水碾房。滕海龙站住,仿佛觉得这就是他的栖身地方。滕海龙住下来之后才看明白,这真是个好地方。屋前小溪如带,竹柳相伴,往山脚不远就是大村子,沿着河边只需走上小半天的路,又可到达他念念不忘的翠玉观音失落地。

自此,滕海龙几乎每天都要到斤丝潭边蹲上半天。斤丝潭处在长河转弯出口,潭口被悬崖拦住,峭壁朝潭面伸出数丈,老树斜出,枯藤如瀑,因是水枯时节,以前被水域占有的空间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很多水鸟在黑崖上筑巢,飞进飞出叫声奇特。古人传说,这潭与阴河相通,数十里之外的山下有一出口,涨大水时,常有碎船和断树顺水流出。滕海龙别的都不怕,就怕有阴河;如有阴河,别说是人,就是一头牛下去也会照吞无误。

三月的一天深夜,滕海龙被窗外的狂风暴雨惊醒,这种情景又让他想起斤丝潭的翠玉观音。他正无法入睡时,突然有人敲门。滕海龙感到十分奇怪,起身拉开叶子门。一个女人扑了进来,认准了他是滕海龙,就一把将他搂住,喊道:“海龙,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滕海龙一把推开女人,说:“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如此不要脸?”

女人冷静下来,将被暴雨淋湿的头发撩开,白嫩的圆脸蛋露了出来,说:“海龙,你不要这样拒绝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滕海龙大惊失色地说:“我从未近过女色,你怎敢如此污我名声?”

女人说:“我是张自益买下来给你的女人啊!你不接受我,那我就孤苦一生!”

滕海龙心里一亮,说:“你是……”

女人说:“我是杨杏珍哪!”

滕海龙一惊,这才想起张自益当年确实给他买下一位名叫杨杏珍的姑娘,但他并没有答应,便回应道:“你既是杏珍,那好!我就当面把话跟你说明。我有重托在身,绝不能答应你我之间的婚事!”

女人说:“我找你找得九死一生,你就这样对我?你就只给我这么一个答复?连屋都不让我进?”

滕海龙心一软,说:“好,那你进屋吧。”

女人走进屋来,浑身水淋淋的。

滕海龙心里一痛,说:“你可带有换洗衣服?”

女人说:“带有衣服,不过全都淋湿了。”

滕海龙说:“那我烧火给你烤干就是!”

女人点点头。

滕海龙开始烧火,但女人却突然晕倒在地。滕海龙忙将她扶起,抱到了小板床上。接着,滕海龙掐了她的人中,她才苏醒过来。

女人说:“我饿!我冷!”

滕海龙便连忙将碗柜里的饭菜拿出来让她吃了。见女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滕海龙心里也非常难过,便关切地说:“你吃过饭,脱下衣服睡到床上去。我给你烤干衣服就是。”

女人以为滕海龙愿意接纳她了,暗地里高兴,点点头便答应了。

女人脱光了衣服睡进滕海龙热烘烘的被子里。滕海龙则坐在火边帮女人烤衣服,看都不看女人一眼。

女人睡了一觉,精力开始恢复。她看着滕海龙壮实的背影,说:“海龙,我寻死寻活地找到你,就想问你一句话。”

滕海龙头也不回地说:“你问吧。”

女人说:“你真的不同意我们成婚?”

滕海龙说:“真的不同意!”

女人说:“你是渔家后人,我也是渔家后人,是我配不上你吗?”

滕海龙说:“我何德何能,够你如此重言?”

女人说:“那你上床来!”

滕海龙说:“我有重托在身,大事不成,我誓不成亲!”

女人“哗啦”一声坐起来,抢过衣服穿好,说:“那好,我找到你了,听了你的答复,我也死心了。我明天走出这个村子,你也就永远见不到我了。不过,我是你的女人,你要负责给我收尸!”

滕海龙说:“你何出此言?”

女人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滕海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不想娶你,是我大事未成。”

女人说:“那你告诉我,如大事成了,你答应和我成婚吗?”

滕海龙说:“只要大事一成,我就与你成亲。”

女人说:“那你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滕海龙说:“我最怕的就是女人卷进男人的事里!”

女人说:“滕海龙,你若是假心假意,你就拒绝我的请求;你若是真心真意,你就让我帮你!你若是诚心诚意,我就等你;你若是假心假意,我不如趁早死了干净!你要知道,你买了我又不跟我成婚,别人又不敢娶我,我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滕海龙犹豫了很久,终于说:“那好,你去洪江古商城里找个事做,暗里帮我照顾一下那个浪荡子张念京,让他不要饿死就行。”

女人说:“哦,那个张念京就是张自益的儿子吧?说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张老板当年的善举,要不是他愿意出钱买下我,我父亲的尸骨都不知道往哪里安放呢!我一定会帮助张念京的,你放心吧。其实我一直就在洪江古商城里做事,只因你突然失踪了,我一直四处找寻。前些日子,得知你回到了洪江古商城,我便也一路找寻而来。有你这句话,我也就踏实了,我会一边做事,一边等你的。”

女人说着就出门启程。滕海龙在她身后说:“你天亮再走吧!”

女人说:“天亮了让人看见,会让你说不清!”

滕海龙从内心里佩服这个女人!喜欢这个女人,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表现出他的真实情感。

女人走后,滕海龙依旧日日到斤丝潭边探水。秋天本是河流的枯水期,说来也奇怪,自入秋以来,沅水中游地区已经将近一个月未下雨,沅江几近断流,老辈人说,多少年来从未见过这种大旱。河里虽几近断水,但斤丝潭仍是幽幽深水。滕海龙看了河床两岸的水痕,在心里一测算,与往日的水平面相比,斤丝潭起码浅下去了两人深的水。滕海龙就想,待斤丝潭还干些日子,他就可以潜到潭底了。想到这里,他又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天,滕海龙终于看见了自己从对面放过来的白石头。他心里一喜,又因自己气量丰足,便潜入了那巨大的树干下,摸了一把潭底,本想摸块石头上来作个证明,却不料摸到了一个青瓷物件,接着又摸索来一个满身绿藻的老罐子,越往深处,奇形怪状的东西越多。这也让他有了一阵惊喜:这斤丝潭竟是个聚宝盆!什么玉手镯、玉扳指,下面竟有无数的宝贝!

不久,他便在一条深深的石槽里摸到了一尊翠玉观音,捧上岸来洗净后,他赶紧把那翠玉观音藏在怀里回到碾房。夜深人静时,他才闭窗点灯取出细看。一看才发现,这座翠玉观音的造型和张自益讲的那翠玉观音无大的出入,但底座多了一个“慈”字,这让滕海龙心里不禁一阵失落。因为张自益临终前交代他,因怕在押运途中遭遇不测,押运的人专门仿作了一尊翠玉观音,并在底座刻字以示区别,除此之外,仿品和真正的翠玉观音造型相似,雕工和材料区别也不大。

一个月过去了,滕海龙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一直久旱无雨,苍天如果有眼,不久将降下大雨。如若沅水河涨了大水,那将无法再去寻找翠玉观音,他得赶快再次潜入潭底!整整一天,他潜入了五次,摸过了潭底,还有好几座石峰,但没有找到任何洞穴。这让他真是感到奇怪。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时,一朵彩云飘到头顶。滕海龙深感精力不及,站在潭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次下水是死在潭底还是活着回来。为了提高体温,他喝了几口烧酒落肚,感到身上渐渐发热。他活动了一番手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彩云,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在水里摸了一会儿,滕海龙似乎听得耳边有水草摆动的声音。

他顺着那声音摸过去,果然摸进了一个洞穴,掀开水草,再往里探,他感到洞壁光滑如磨。再往深处摸,便触到了玉的细腻。滕海龙大为惊喜,立马小心翼翼地将那翠玉观音捧在怀里上了岸,坐在沙滩上一细看,真是一尊冰清玉洁的翠玉观音,通体翠绿莹润,光可照人,其翠色如绿汁凝固;再看观音面目慈善,十分可敬,其生动形象如在眨眼闪眉,嘴唇亦如在轻言细语;耳鬓青丝似可用针挑手拿;颈项如凝脂般细嫩,手置膝上,手指微微跷起,手背脚掌,看上去如有血液流动;即是座下的莲台,也仿佛能闻到几分荷花的香气。

滕海龙立马把这尊翠玉观音捧上岸,回到碾房,拿出两尊翠玉观音认真一比照,他彻底弄明白了,后一尊才是张自益誓死要找回的翠玉观音。他打开那口老皮箱,将张自益的遗像拿出来挂在壁上,他跪在像前祷告过张自益在天之灵后,便将两尊真假翠玉观音连同张自益的遗像锁进了老皮箱,并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但因在斤丝潭里潜水闷气太久的缘故,滕海龙又大病了一场……一晃又是几年,世事变化莫测,老百姓一会儿用这个钱,一会儿用那个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一夜之间说作废就作废。经过几年的精心调养,滕海龙也渐渐恢复健康,只是精气神已大不如前。

这天一大清早,滕海龙刚一推开门,眼前的情形就惊得他魂飞魄散:地上躺着几条蒙面汉子的尸体。

一个老和尚突然从屋内的大梁上跳下来,说:“不要害怕!这些全都是来抢夺翠玉观音的歹人!他们昨夜用迷香将你迷昏后,试图盗走你家的翠玉观音,我是特地来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滕海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再睁眼一看,不禁诧问道:“你不就是嵩云寺的虚云师父吗?”

老和尚说:“正是贫僧。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朝廷要张自益押运那尊翠玉观音,要我在岸上暗里一路跟随。他翻船丢失翠玉观音后,我就在嵩云寺暂且安身。这些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翠玉观音!如今世态难测,人心善恶难辨,洪江古商城里鱼龙混杂,地方大盗,还有劣绅等都盯上了翠玉观音,你得想办法将这宝物好好保存下去。”

滕海龙定了定神,说:“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这翠玉观音是无价之宝,既然师父你是当年押送翠玉观音的人,那这个翠玉观音也应该是可以托付给你了,那我也算是了一桩心事了。”

老和尚说:“改朝换代已有多年,时世艰难,我该回京了。这翠玉观音本是你和张自益用命换来的东西,那就交由你们的后人吧。”

老和尚一走,滕海龙赶紧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这些尸体掩埋,并将翠玉观音找了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第二天,滕海龙担着两捆木材整装出发,到洪江古商城走了一回。经历了多年风雨的洪江古商城给滕海龙的第一印象是,不仅当年修建的漂亮楼房现在有些老旧了,各行各业也都不如当年那样兴盛。滕海龙已在乡下生活了多年,在这街道上行走,已无人能够认得他就是当年的滕管家。滕海龙走着想着,心中百感交集,尤其当他想起杨杏珍,就心里一紧。

在街上晃荡了一上午,滕海龙情不自禁地走到“张自益珠宝店”门口,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张自益珠宝店”的那块匾额又挂在了原来的地方。

一位身着旗袍、梳妆打扮都很讲究的少妇走至门口问道:“老人家,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

滕海龙看看这少妇,见她一副善良面相,就笑了一下,说:“姑娘,你可知道这块匾额的来历?”

那少妇说:“我丈夫曾跟我说起。老人家,进来坐吧。”

滕海龙心里一愣怔,但他还是随着少妇走进门去。他站在院中四处一看,生意虽大不如前,店面小了,货物少了,但还是打扫得干净如洗。

少妇笑着端了茶出来,请滕海龙坐下喝茶。

滕海龙喝了一口茶,说:“姑娘,敢问你这店主是谁?为什么用以前的招牌?”

少妇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听你如此问话,你是不是念京的熟人?”

滕海龙赶紧摇头否认,说:“不是不是!只是曾经跟他父亲有些交情。”

少妇道:“哦……老人家,不瞒您说,这珠宝店本来就是家父张自益的店,只是后来被美孚洋行使用手段,从我丈夫手中骗了去,前年才想尽办法将店铺赎了回来。”

滕海龙更是在心里一紧,说:“姑娘,你说的是张念京?”

少妇说:“是的。”

滕海龙说:“他在何处,以何业为生?”

少妇说:“他现在在一家报馆里做事。”

滕海龙说:“他小时候虽读过几年书,但读不进去,怎么现在就有本事进了报馆?”

少妇说:“他父亲在世时,曾给报馆捐过款,报馆老板念及旧情,叫他到那里做些杂事。”

滕海龙想起张自益曾经的确是给报馆捐过款,就深叹道:“世事真是善有善报啊!那他何时能回?”

少妇说:“吃晚饭时就可回家。您老人家是找他有事?”

滕海龙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叙叙旧,看看他。”

少妇说:“那您老人家就坐这里喝茶,晚饭就在我们家吃。”

滕海龙说:“姑娘,你是好心人啊!”

少妇说:“我也是苦出身!是我姑姑把我接到这里,要我嫁给念京,并交代我一辈子的任务就是要管好念京,让他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滕海龙问:“你姑姑是谁?”

少妇说:“我姑姑叫杨杏珍。”

滕海龙端茶的手立刻颤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姑姑她现在何处?”

少妇说:“她前年已暴病去世。”

滕海龙心里一痛,双眼潮湿起来,说:“你姑姑死时都没有留下什么后话?”

少妇说:“我姑姑死时只留下一把青丝,要我见到一个叫滕海龙的人就交给他。”

滕海龙说:“你将那青丝拿来我看看。”

少妇说:“这是我姑姑留下的遗物,不能随便给人看。”

滕海龙哽咽道:“姑娘,求求你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吧,我就是滕海龙。”

少妇满脸惊讶地说:“您就是滕海龙?我姑姑等得您好苦啊!”说完,便将一个长方形小木箱从房里捧出来递给滕海龙。

滕海龙揭开箱子,见了那绺青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杏珍,我今天与你成婚!”于是,他以额触地,连连三叩首,将青丝攥紧在手里。

少妇忙上前扶起滕海龙,慢慢地劝慰起来。

傍晚时分,张念京回来了,走进大门,见有人坐在那里喝茶,两眼便是一定,立即跪在了滕海龙脚下,泣不成声地说:“叔父,您终于来了,侄儿这些年对不住您!”

滕海龙有些认不出他了。尽管张念京看上去有些黑瘦,但比少年时壮实,穿着也整齐。滕海龙的热泪真如断线的珍珠般直往下落,他搂住张念京的双肩说:“侄儿啊,你快快起来!”

三人坐下,张念京就哭诉道:“叔父,侄儿不孝,败了家业,也让您受尽了苦。幸亏有杏珍姑姑和兰花这么多年的帮助,侄儿才会有今天。叔父,这是我的媳妇兰花,也就是杨杏珍姑姑的侄女。”说着,张念京指指站在一边的兰花。

滕海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当年将地产拱手送给了美孚洋行,今天又如何物归原主?”

张念京说:“是报馆老板好心肠,帮我打赢了官司,赎回了地产,还让我到报馆去做事。”

滕海龙问:“你在那报馆做事习不习惯?”

张念京说:“在那地方做事很好,一天到晚谈论的都是国内外新闻大事,都是古今中外的人生故事,令人受益匪浅。”

滕海龙高兴地说:“念京,你可要好好地待兰花啊!”

张念京说:“不好好待兰花,只怕姑姑要剥了我的皮!”

滕海龙突然坐直身子,沉默不语,回想起那个夜里和杨杏珍说过的几句话。一辈子就跟她说过那几句话,她为了践行那几句话,竟付出了一切!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啊!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欣慰地说:“好,念京,你能有今天,叔父也就放心了!”说完,他便起身就走。

张念京和兰花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滕海龙说:“我还要去办一件大事,过几天就回来!”

斜斜的太阳刚刚把洪江城外的山水照得透亮时,滕海龙担着那口老皮箱和一个包袱再次回到洪江古商城。

晚上,滕海龙把张念京和兰花叫到自己房间,然后比任何时候都庄严和慎重地说:“兰花,你先去四处看看,门都闩牢了没有。”

兰花到四处察看过后,说:“叔父,所有的门都已关牢了!”

滕海龙说:“叔父有件大事要托付给你们。”

张念京说:“叔父,你就如同我的亲生父亲,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滕海龙静了一会儿,说:“你父亲为这件事劳心一辈子,至死心愿未遂。我也为这件事劳神至今,你们还要为这件事劳神下去!”

滕海龙说:“念京,你把我的老皮箱拿来。”

张念京将那口老皮箱捧到床前放好。

滕海龙从贴身处摸出一把热热的钥匙递给兰花说:“你把箱子开了。”

兰花开了箱子,顿时呆住了,满满一箱子都是珠宝玉器,什么玉镯子、玉葫芦、金钗、铜鼎……其中有个东西被碎布扎得紧如铁箍,扯都扯不开,拿在手里沉重如铁。

滕海龙说:“这些都是我这些年从斤丝潭底打捞起来的财宝,唉,都是死人的东西,说起来也晦气,只当是应急的时候拿去换口粮食吧。但这下面的宝贝,你们一定不能卖啊。念京,你慢慢地把那碎布解开。”

张念京将那千层麻线一道道解开,再将碎布揭去,一尊翠玉观音出现在眼前。张念京和兰花都大吃一惊!他们经营珠宝店也有几年,对于玉器也懂得一些,可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大件宝贝!

滕海龙接过手来,说:“这个还不是真的,只是替身,真正的还在那一包布里。”

张念京忙将另一堆缠得更紧的碎布解开,又现出一尊翠玉观音。两尊翠玉观音放在一起相比,甚是相似,但细微之处还是有一些差别。

滕海龙说:“我观察你们这么些日子,觉得现在可以把这件大事托付给你们。这宝贝原是你们家的,我今天算是物归原主。如今,社会动乱,你们不要再做古玩生意,去乡下买下几亩地种着,求一个太平吧!”

张念京和兰花连连点头。

滕海龙说:“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件宝贝啊!我只有一个心愿:你们一定要人在宝贝在!人不在宝贝也要在!”

张念京和兰花十分感动,跪在滕海龙面前说:“叔父放心,我们会按您的心愿做到的!”

于是,滕海龙就跟他们说起张自益押运翠玉观音翻船和到洪江古商城做生意的经历,说起他自己为打捞翠玉观音,以及这么多年来所花费的心血。突然,墙外一声响动,滕海龙坐起来,指着楼上说:“楼上有人,快追——”

张念京背心一阵发凉,安慰滕海龙道:“叔父,没事,那一定是老鼠在楼上作祟。”

滕海龙摇了摇头,指着楼上,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张念京为了让滕海龙放心,他和妻子打着灯笼去楼上察看究竟。等到他们回来再看滕海龙时,滕海龙已经没有了踪影!夫妻俩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找到滕海龙,打听了整个洪江古商城,也打听不到滕海龙。

几年后,洪江古商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经营洪油的、木材的、洋货的资本家,有的去了香港,有的去了台湾,有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些小商小贩和手工业者都进行了改造,组成了集体合作社,经营客栈的组成了旅社,经营饮食业的组成了饭店或饮食服务公司。青楼小姐集中学习一段时间后,有的当了工人,有的当了营业员。张念京家已没有什么家产,政府给他划了小商小贩的成分。张念京自己留了住房后,又把多余房产交给街道办了企业,他家院里边一时成了做秤、敲锑罐、制皮鞋的车间。兰花在制鞋厂当厂长,张念京在街道企业办当主任。古商城里的人白天上班,晚上不是学习就是开会,人人都在忙着适应新生活,于是,张念京和兰花也就不再为翠玉观音担心,唯一一桩心事就是不知叔父滕海龙究竟在哪里。

张念京的儿子张沅河一天天长大,等到张沅河要考大学那年,世事却变得让张念京摸不着头脑。学生不上学了,天天扛着红旗,背着红宝书写标语,喊口号,逢人念语录,到哪儿吃哪儿,搞什么“大串联”,动不动就把人抓起来召开批斗会,人与人之间变得像红眼疯狗一样相互撕咬。

洪江古商城的批斗会不断,张念京和兰花也被揪到台上挂了一块大牌子挨批斗。第一个走上台揭发的竟是他们的儿子张沅河。张沅河在发言中说张念京是资产阶级的遗少,兰花是资产阶级的阔太太,要和他们划清界线,把他们批倒批臭!再踏上一脚,使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批斗还只是皮肉之苦,接下来,洪江古商城展开了史无前例的“破四旧”运动。穿绿军装、戴红袖章的人成队成列地扛着红旗、斧头、铁锤、铲子,抬着石灰桶,每到一个大门上就要停下来毁灭一通。古建筑的雕梁画栋被毁,古寺里的佛像被毁,老家具被毁。门楣上的那些“喜鹊含梅”“渔樵耕读”“双龙抢宝”“鱼跃龙门”等浮雕吉祥图案被毁,画在墙上的壁画被石灰涂掉,被铲子铲掉,然后,还要闯进家里去一阵乱翻,只要是旧东西,统统翻出来烧掉、砸掉。

那些挂在壁上的齐白石、任伯年的画,那些摆在房里的紫檀嵌白玉的插屏,那些黄花梨太师椅,那些青花瓷器,不知砸碎了多少,烧毁了多少。这倒也罢了,只要在你家搜出这些东西就要被批斗得死去活来,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于是,古商城里有人偷偷地带上玉器、金器、银器、瓷器等各种各样的宝物,深夜来到斤丝潭,将宝物投掷到潭里。

这天,张念京和兰花回家一看,家里已经翻得像被炸弹炸过。张念京问儿子道:“你在找什么?”

张沅河说:“你们把那尊翠玉观音交出来,不然,我要带人来家里挖地三尺!”

张念京说:“哪里有什么翠玉观音?你听谁跟你说的?”

张沅河振振有词道:“我们司令说的!你们还想再蒙蔽革命群众?告诉你们,我这是为你们好!要是哪天别人找到这东西,那你们就该死了!”

张念京说:“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翠玉观音!”

张沅河说:“你骗谁啊?你以为我不知道爷爷的事?不知道叔爷爷的事?不知道你们的事?我们肖司令都跟我说了!”

这句话提醒了张念京,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肖司令怎么知道他家有一尊翠玉观音?张念京自然不敢说肖司令的半个坏字,只是越想越可怕。张念京跟儿子说:“儿啊,后脑勺是摸得着看不见哪!你们肖司令这个人……”

张念京话未说完,张沅河脸一黑抢过话,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要我革命还是反革命?你要我往哪条路上走?”

张念京只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说:“好,我不说了。不过,我告诉你,家里没有翠玉观音,你不要到处乱翻!”

张沅河说:“你们要是不领我这份好心,到了那一天,你们就别怪儿子保不了你们!”

果然,肖司令亲自带人突然闯入张念京家里,箱子、包袱、篾筐、篾篓,所有的家当都被扔到院里土坪上打散一地,地上也被他们用锄头挖过,甚至屋上的瓦片也翻过来看了,但翠玉观音仍然没有找着。于是,肖司令便把张念京和兰花带到一栋窨子屋内。肖司令一挥手,大门的枢纽一声闷叫关上了,几条大汉就将他两口子双手反背,用绳子捆了,然后用力把他们夫妇俩扯到半空,叫做“燕子扑水”。

两口子咬住牙,不哼一声,但因悬空时间太长,不久便昏死过去。肖司令又叫扯绳子的人将他们放下,并到井里打来了冰凉的水泼在他们身上。

刚刚一天,两口子就被整得只剩下一口气。

夜里,两口子被放回家。躲在床上,他们用棉被蒙住头才敢悄悄说话。张念京说:“这日子真是绝望了!我们两口子同归于尽算了。”

兰花说:“如果叔父不交代我们保护翠玉观音,我倒也想一死了事。你要知道,叔父多少年来为翠玉观音操劳,他为什么?我们哪能让他失望呢?别的都不说了,就为叔父这心愿,我们也该咬着牙活下去!”

张念京说:“这哪是在做人呢?”

兰花说:“这日子长不了的!挨过就好了!”

张念京说:“看来,肖司令是盯上了这翠玉观音,我们逃不出他的手心。”

兰花说:“他可以把我们整死,但是他别想我们说出翠玉观音藏在什么地方!”

于是,两口子在被子里拉紧了手,誓与肖司令斗到底!

肖司令不把翠玉观音弄到手也誓不罢休,自此,他天天把张念京两口子押到他的司令部往死里整。他整人的办法很多,“燕子扑水”“半边猪”的土刑都用过之后,又在他们两口子颈脖上挂粪桶,后来又用牙签往指甲里扎,兰花痛得满头大汗还是不吐一个字,张念京痛得受不了就大骂,而那往指甲里扎的牙签就变得更狠了!

不久,洪江古商城发生武斗,死伤数人,于是,上面派来了“三支两军”工作队,带人来这里平乱的是一位林队长。

一天深夜,一身戎装的林队长来到张念京他们家里。张念京以为又有新的灾难要降临了,吓得快要没命。但是,这位年纪不小的军人却让他大出意料,他虽是军人,说话却极为谦和。他完全用调查的口气寻问古城各方面的情况和一些人的表现,又问了肖司令的为人。张念京因是初次接触,自然不敢多言。

林队长再次来到他家时,就跟他谈起了翠玉观音之事。张念京自然是矢口否认自己家有翠玉观音。林队长也不多说,只是告诉他们:“根据目前这种形势,恐怕你们只有交给我保管才行。”

张念京怕自己受骗上当,坚持说自己家没有翠玉观音。林队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待林队长一走,张念京就和兰花早早地上床商量起事情来。当天拂晓,趁儿子张沅河熟睡,张念京便装作去河边地里种菜,担着两桶大粪来到河边。兰花在河边站岗,见四处无可疑迹象后,才让张念京将那布缠得紧紧的两个布团拿出来解开。趁着天黑,两口子立即去敲林队长的门。

三人闭门一谈,张念京便将怀中一假一真的翠玉观音拱手送给了林队长。

林队长问张念京:“那天,你们不是说家里没有翠玉观音吗?”

张念京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听完了这话,林队长沉思片刻,说:“眼下很多人都对翠玉观音虎视眈眈,那个肖司令也是挖空心思想搞到翠玉观音,我给你们一个脱身之法。如果肖司令还要抓住你们不放,你们就说,翠玉观音已经交给我了!”

张念京说:“我们哪能这么说呢,这不是祸及你吗?”

林队长说:“你们只有这样说才会安全!你们必须这样说!现在,这些人谁都不怕,就怕我们这些手里有枪杆子的军人!”

张念京和兰花想了想,就答应了。

第二天,肖司令照旧又将张念京两口子捉去用土刑搞逼供,但张念京和兰花照样死不“认罪”。这时,肖司令阴险地一笑,将张沅河突然从一间房子里叫出来作证。

张沅河提着那两捆臭气熏天的碎布,说:“你们必须老实交代,这两团臭布铁证如山!翠玉观音是你们用布包缠了藏在粪池里,昨天夜里你们拿出来洗净了交给了谁?”

肖司令在他的办公桌上狠狠拍了一掌,说:“不老实交代,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念京吓得浑身发颤,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兰花,兰花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肖司令马上大喝一声道:“快老实交代!真是该死!快把翠玉观音交出来!”

兰花说:“没有翠玉观音!”

张念京也一口咬定道:“没有翠玉观音!”

肖司令用皮鞭在他们身上猛抽一鞭,两口子只感到整个身体都快炸裂。

肖司令说:“要活,你们就交出来!要死,你们就不交!”

张念京和兰花都想起林队长交代的话,现在他们完全可以说,翠玉观音已交给林队长了,但是,他们仍然不说。

突然,肖司令一挥手,说:“动刑!”

张念京以为又要把他两口子往死里整,万万没料到,几条大汉从房间里出来,突然把张沅河给捆了一只脚一只手,然后往半空中扯,叫扯“半边猪”。

张沅河痛苦地说:“司令,司令,我们是一派的啊!你搞错了!”

肖司令冷笑一声道:“搞错了?张沅河呀张沅河,你和我是一派的,这些日子你也跟我跟得很紧。但是你的父母坏透顶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

张沅河被扯到半空中悬着,痛苦得受不了,对着张念京大叫道:“你们害了我啊!你们害了我啊!”

张念京和兰花惊吓得满头虚汗。张念京说:“司令,你们把我儿子放下来。”兰花更是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们老实交代!”

肖司令将手一挥,几条大汉一松手里的绳子,只见张沅河“噼啪”一下从半空掉落到地上,又哭又喊。

兰花见儿子下了地,又递了一个眼色给张念京,不让他说实话。

这时,肖司令不急不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又一挥手,几条大汉又要将张沅河扯至半空。

兰花猛地扑到儿子身上,说:“肖司令,你是畜生!你才是大坏蛋!你们不要再这样整我儿子,他受不了!我说!翠玉观音已交给林队长了。”

肖司令一听翠玉观音交给了林队长,更是气得两眼喷火,说:“看来,你们是顽固不化到了极点!给我往死里……”

“住手!”门口突然进来几位全副武装的军人,将守门的推到一边,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林队长。

肖司令一看,林队长身后的两位军人手里握着冲锋枪,已是临战状态,就不得不站起来行了一个歪歪的军礼,说:“报告林队长,这一家人顽固不化,家里藏着腐朽没落的东西死都不肯交出来!”

林队长说:“什么东西?”

肖司令说:“为清廷特制的翠玉观音,他们还说交给你了。”

林队长转脸对张念京冷冷地说:“谁叫你们这样血口喷人,诬陷革命干部?这么偏僻的地方,哪有什么清廷里特制的翠玉观音?分明是妨碍‘三支两军’工作队!把人带走!”

肖司令听了这话,连忙上前阻拦道:“林队长,还是把他们交给我们革命组织来处置吧!”

林队长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后的两支枪口朝肖司令逼近了些。肖司令这才两手垂立,站到了一边。

林队长说:“难道我不能代表革命组织?”

肖司令马上改口道:“能代表!能代表!”

林队长说:“把他们一家三口全部带走!这样死不悔改的东西,看我怎么治理他们!”

肖司令将头一偏,示意手下人将张念京一家三口放了。

随后,张念京一家三口便被带到林队长的办公室。林队长叫来卫生员给他们的伤口上好药,扶着张沅河在办公室的一张床上躺下。安顿好一切后,林队长关上门,给张念京夫妇倒上了茶,说:“我来迟了一步,让你们受苦了!”

张念京接过茶,大惑不解地说:“林队长,翠玉观音明明交给你了,又是你要我们说是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说我们血口喷人,诬陷革命干部?我们哪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林队长哈哈大笑道:“这才是用我们的两手对付他们的两手。对付肖司令这样的人,不把情况弄复杂不行!据我了解,他在洪江古商城就是趁乱变身,意在夺得翠玉观音。我若照实说出翠玉观音是你们给了我,他必定会更加痛恨你们,你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只有这样以假乱真,才能救了你们又能让他摸不清真实情况!”

听完这话,张念京和兰花跪到林队长面前说:“林队长,谢谢你!”

林队长忙扶起张念京夫妇俩,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躺在一旁的张沅河却突然惊叫一声,接着就在办公室里开始跳舞。

张念京夫妇俩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但当他们叫不醒张沅河时,他们才明白,张沅河已被肖司令他们整疯了。兰花搂住儿子失声叫道:“儿啊,这可怎么办啊?”又骂道:“肖司令你不得好死!你整我们不要紧,你把我儿子整疯了,他下半辈子怎么过啊!”

张念京带着气,说:“这也是罪有应得!谁叫他连父母都不认,听肖司令的唆使,跟着他跑呢?”

林队长听明白了这些事后,说:“孩子不懂事,不能怪他。如今像张沅河这样的孩子不知还有多少。你们不要着急,这样也好,既然张沅河疯了,我也就有理由把他留在我这里,肖司令也就不会再来找他。你们俩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再去找你们。”

张念京听林队长这样说,就拉着兰花要走,可是兰花舍不得儿子,哭哭啼啼地不肯走,说:“我死也要和儿子死在一起。”

林队长说:“你千万不能哭,也不能闹,如果把事情闹大了,我这里也不好办。”

兰花听这么说,才跟着张念京走了。

第二天一早,当林队长再次来找张念京夫妇时,见到的却是两具尸体。张念京夫妇死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般,一滴血都没有。家里也被翻了个底朝天。于是,关于翠玉观音的事开始在四处谣传。

林队长没有把这种不幸告诉给张沅河,怕他受不了,只是悄悄地叫地方上的人处理好张念京夫妇的后事。

洪江古商城最混乱的日子似乎接近尾声,墙上又出现了“复课闹革命!”“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标语。那些工厂车间里又响起了“轰隆隆”的机器声,巷子里的小作坊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林队长的精心照料下,张沅河的病渐渐好转。病一好,张沅河就要去找父母,林队长把他带到他父母坟上,告诉他前因后果。张沅河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一心想找肖司令报仇。

再过一个月,林队长就要回部队了。地方政府那些被打倒的“当权派”已开始出来抓经济搞建设,学校的教学秩序也开始恢复正常。照说,在这样的形势下,翠玉观音的事也该平安过去。没料到,那天中午,肖司令不知从哪里进来,突然站在林队长床前。林队长午休醒来,见是肖司令对他笑着,就马上找枪。

肖司令说:“枪在我这儿!”肖司令把林队长的那支短枪拿在手里把玩着。

林队长质问道:“肖司令,你想干吗?”

肖司令说:“我现在已不是司令,你也快走了。快告诉我,翠玉观音藏在哪儿?”

林队长说:“什么翠玉观音?”

肖司令说:“装糊涂没意思!张念京和兰花亲手交给你的!”

林队长说:“那么,你已经跟踪我很多天了?”

肖司令冷冷地说:“少跟我绕圈子。快交出翠玉观音!”

林队长说:“我真佩服你的胆量!这么大白天你敢站在我床前这样跟我说话!你要明白,隔壁就是我的人!”

肖司令一笑说:“倒是你要知道,我既然能站在这里跟你如此说话,就说明我就已经把外面的人搞定了!现在,你怎么叫,他们都不会醒。你不明白,到你这里来,就只有这个时候最安全!因为晚上你总是特别警惕,而中午,你们都要午休。”

林队长想了一下,说:“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弄昏迷?”

肖司令说:“我需要你清清白白地告诉我翠玉观音在哪里!”

林队长说:“那我实在是无可奉告!翠玉观音原是有一尊在我这里,不料前些日子被人盗走,我也正在追查其下落呢!”

肖司令说:“那是假的。”

林队长说:“这么说,是你盗走的?”

肖司令说:“这还用问吗?”

肖司令也怕时间久了会让那些被他用迷魂香弄昏迷的人醒来,便催道:“快把真的交出来!”

林队长见自己没有退路,便想装作找翠玉观音,好摸出压在床头的另一支手枪。但机警的肖司令不让他随便行动。林队长急中生智,说:“那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找。翠玉观音在屋角的大柜底下。”

肖司令便按照林队长所说的地方去找翠玉观音,但他还是侧面而行,百倍警惕,眼睛不离林队长。

此时,窗子上方突然“咚”的一声响,肖司令立马转过脸朝窗外望去,不料一股红色的水枪射过来,直射到肖司令睁大的一双眼睛上。

肖司令两眼辣得受不了,惊叫道:“谁?有本事我们睁着眼过招!”

窗外的声音回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是一个打鱼出身的人,从小只学得这一个绝招!”

林队长立马扑上去抢肖司令手中的枪。肖司令死死地抓住枪,与林队长扭打起来。突然,一声枪响,响彻屋顶。

屋外的人开始醒来,跑进屋里,只见肖司令已倒在地上。

大家问是怎么回事,林队长冷静地回答道:“这肖司令胆大包天,青天白日迷倒你们,入室抢枪!”

不久,林队长带着部队来的人,坐着吉普车离开了洪江古商城。

日子一过又是好些年头,张沅河结了婚,有了家小。世事沧桑,人海茫茫,翠玉观音的事就如石沉大海,也不再有人提起。到了20世纪末,人民生活开始富裕,收藏热又悄然兴起,洪江古商城又出现古玩珠宝店。于是,“文革”中把自家宝贝投入潭底的那些人,又请潜水高手使用现代高科技工具去斤丝潭打捞宝贝。虽然,长年的沙石已将斤丝潭填浅了许多,但不少人还是在潭底捞到了玉石和珠宝。于是,有贪心人就把挖金船开到了斤丝潭边上,不分日夜地淘宝。

张沅河与妻子亦兰在洪江古商城的瓷厂里上班,养着一儿一女,靠微薄的工资维持生计。一天,一位背着行囊的陌生人来到张沅河家门口,向他买一块旧窗花。张沅河顺口回道:“不卖!”那人以为他是舍不得卖,便开口出价三万。张沅河以为这人是个疯子,便吼他出去。

那人就是不肯走,非要买到那一大块旧窗花,并把三万元现金递到张沅河的妻子亦兰手上。

亦兰便对张沅河说:“人家是真心要,你就给人家吧。到哪里去找这三万块钱?就你那点儿工资,得二十年哪!”

亦兰把筛子往旁边一端,那人就把垫在下面的那块旧窗花扛走,如获至宝,高兴得马上就跑。

刚过几天,又有人来到他家门前买旧窗花,出价更高,甚至开到了几十万元。有懂行的就跟张沅河说:“不要卖了,这是真正的黄花梨木窗花,在北京、上海那是真宝贝啊!”

张沅河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老东西如此值钱!于是,他决定像他爷爷一样开个珠宝店试试。他把自己家遗留下来的那些旧东西全部清理一遍:已经拆散的雕花床,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缺盖少提手的瓷罐瓷瓶瓷壶,都被集中起来,连那个多年来用于喂猫的老铜盆也让他擦得发亮。为了整理房子,装修店面,张沅河又到大城市里卖掉了几件自家的老货。他用这本钱又廉价购进了洪江古商城本地人家的宝贝,于是,“张自益珠宝店”又热热闹闹地开了起来。

张沅河又成了洪江古商城的一代富户,人们都说:“人有种,蛇有孔!张家到底是根基厚啊,有皇帝的时候,是他们家富有,没有皇帝的时候,还是他们家富有!若是还能把那翠玉观音找回来,那就真是了不得啊!”

很快,洪江古商城有了几十家珠宝店。张沅河在经营珠宝店之余,也开始四处寻找那尊翠玉观音。为了准确无误地找回那尊翠玉观音,张沅河经常跑到古籍市场翻阅有关清朝玉雕方面的书籍、资料,奔走在各大古董行秘密打听。

不久,网上有人匿名发布了一则“寻找翠玉观音的启事”,引起了张沅河的警觉。很快,这一消息在各大古玩市场吵得沸沸扬扬,翠玉观音也由几万的身价炒到了几十万。

这天,店里来了位百岁怪客,驼着背,黑而瘦,骨干粗大,两眼如灯,长长的白胡子长至胸腹,手执龙头拐杖,进店来就说:“听说张老板看玉好眼力,请帮忙给我这几件玉器掌掌眼。”

张沅河抱拳道:“哪里哪里,老先生过奖了。”

老先生拿出几件玉器请张沅河看,张沅河一过眼,说:“老先生,全是水货!”

老先生看看张沅河说:“我看你这回是看走眼了。”

张沅河马上退让道:“我本就不是专家,你另请高手吧!”

老先生将玉器收起,然后在张沅河的珠宝店里仔细观看。

张沅河礼貌地陪着他看货,并说:“老先生,想玩点儿什么?”

老先生点点头以示谢意,说:“随便看看。”

老先生将外面的柜台和里面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铜器及杂件都一一看完后才问道:“请问张老板,贵店可有镇店之宝?”

张沅河回他:“小小店子,铺面寒酸,在您老面前,哪敢谈什么镇店之宝?”

老先生说:“难道还怕我老朽来你店里盗宝不成?”

张沅河说:“哪里哪里,老先生您多虑了!您这么说,后生受不起啊!如果您一定要问这店上哪件玩意儿我最喜欢,那倒是可以告诉您,就是这件宣德炉。”

老先生戴上手套,从博古架上将那宣德炉轻轻端下,放在柜台上一试轻重,再看看造型,又用指一弹,贴在耳根听了回音,然后说:“张老板,这件东西,你开个价。”

张沅河说:“老先生,这件东西在您老面前虽也见笑,但我现在还不打算出手。”

老先生略一皱眉头,然后态度坚决地说:“你开个价吧,上不封顶。”

张沅河听得懂老先生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就想试试老先生的深浅,说:“老先生,您实在要问,那我不瞒您说,有人已经出到了30万。”

张沅河用心看着这老先生的反应,老先生却非常平静地说:“好,你打包吧。东西我现在就拿走,你跟我去银行里过账。”

张沅河万万没有想到老先生会这样。他暗吃一惊,说:“老先生,恕后生无礼,我只是说别人出到了30万,并不是说30万就可出手!这是我的家传宝贝!”

老先生说:“那给你40万如何?”

张沅河说:“不卖!”

老先生说:“给你50万呢?”

张沅河说:“不卖!”

老先生说:“那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你什么时候愿意出手,我就什么时候走人。”

张沅河笑了笑,说:“我可以天天供你吃肉喝酒,但我有言在先,你就是住十年八载,恐怕也别想买走这件宝贝!”

老先生说:“那我就住下了!”

老先生当真在张沅河家住了好几天,大门也不出,吃过饭就专看着张沅河与人说话做生意,一有空就缠着张沅河卖铜炉。张沅河的嘴巴也是掉了钥匙的锁,怎么也打不开。

老先生无法,便走了。

老先生前脚刚出门,一位姓刘的古玩商后脚就进了张沅河的门。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刘老板便对张沅河说:“今天我带了一个宝贝过来,想请张老板过过眼。”说着,便从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沉重的物件来,待他将包在物件外面的绸布一层层地揭下来,张沅河不禁呆住了:这不是一尊翠玉观音吗?

张沅河拿起翠玉观音掂了掂重量,然后找来放大镜和眼镜,带上手套,拿起刮刀,仔细地辨认起来。过了好半天,张沅河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造型还真是不错,只是……”

“张老板,果然是好眼力,只要张老板承认他是当年的翠玉观音,这些钱就是你的了!”未及张沅河说完话,刘老板就递给他一张填着十万元的支票。

张沅河冷冷一笑道:“刘老板,不好意思,本店不欢迎你。”说完,便准备关门谢客。

刘老板见状,只好悻悻地出了门。

不久,网上便有流言传出,说刘老板的手上有一尊价值连城的翠玉观音,是当年西太后特制的宝贝,并已经得到了翠玉观音的第三代传人张沅河的首肯。

说得如此有根有据,于是,古玩商们开始明争暗夺。先是陈记珠宝店的老板以30万元买下这尊翠玉观音;接着,珍藏阁的李老板又从陈老板处以45万元买下这尊翠玉观音;几经转手,这尊翠玉观音已身价过百万元。古玩商们再也不敢还价。刘老板见造足了舆论后,将这尊翠玉观音又以150万元的价格买回,然后推上了西南拍卖市场。

开拍那天,不少买家都冲着这尊翠玉观音而来,拍卖师拍到这尊翠玉观音时仿佛也兴奋不已,当他叫出:“起拍价300万!”

台下人群议论纷纷,马上就有人喊道:“350万!”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追加道:“400万!”

一轮接着一轮往上加拍着,一直加到680万元时才停。翠玉观音由福尔康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王老板竞得。于是,当地报纸、电台纷纷报道这一新闻。福尔康房地产开发公司也因竞拍下翠玉观音后,在洪江古商城一时名声大震,原来积压下来的住房也都一售而空,几处黄金地段的地皮也都落入王老板手中。

一时,洪江古商城被翠玉观音的现身和天价闹得沸沸扬扬。但不久,媒体上却刊登了一篇纪实长文,全文披露了三个歹徒为盗走翠玉观音而谋杀福尔康房地产开发公司王老板的犯罪事实,并在文章结尾处告诉大家,“经玉学专家鉴定,那尊翠玉观音根本不是当年的真宝,也不值那么多钱,最多也就值10万元左右,并且王老板那里并无那尊翠玉观音,那尊翠玉观音现在别人手里”。

待翠玉观音热慢慢地从人们心里淡去后,洪江古商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天,张沅河正在店里读书,却发现那位要买铜炉的老先生又来到了“张自益珠宝店”。这一回,老先生背着一尊毛主席瓷像来到他店里。

张沅河正不知老先生此来何意时,老先生便将那尊瓷像放了下来,说:“这回我们再谈谈生意。”

张沅河以为他是要以货换货,就一口拒绝道:“老先生,您就断了这想法吧!那铜炉我是坚决不卖!坚决不换!”

老先生说:“这回我不是要买你的宣德炉。”

张沅河一听不是缠着他要买宣德炉,就如释重负地说:“只要您不缠着我出手铜炉,您这尊瓷像我就可以出高价收货。”

老先生说:“我不要你一分钱!”

这又让张沅河吃惊不已。张沅河说:“那么,老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老先生捋着白胡须,笑着对张沅河说:“张沅河,你还记得早年那位‘三支两军’的林队长吗?”

张沅河说:“记得啊,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年为那尊翠玉观音,肖司令差点儿把我整死了!那时候我被整疯了,是林队长把我慢慢地治好的。”

老先生又问:“那你知道你还有位姓滕的叔爷爷吗?”

张沅河说:“知道知道!如今洪江人还在传说我滕海龙叔爷爷一生保护翠玉观音的故事呢。”

老先生点点头,说:“往来成古今啊!为了那一尊翠玉观音,不少人命丧黄泉!”

张沅河说:“那尊翠玉观音让那么多人受苦、丧命,也不知这宝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近几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一宝贝,怎么都不见真宝露脸,倒是冒充这件宝贝骗人的不计其数。也许,这洪江古商城里根本就没有这宝贝。”

老先生说:“有,真有这么一尊翠玉观音!在你们家传了几代人,你们家几代人为它付出了牺牲。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翠玉观音现在在哪里。”老先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瓷像里抠出一堆废纸,再从废纸里取出那一尊翠玉观音,将外面的布一层层解开,里面显出红绒的绸缎,再将红绒绸缎解开,真正的翠玉观音完好无损地展现在张沅河面前。

张沅河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见那翠玉观音的造型、雕工、质地,真是见所未见,堪称一绝!

老先生说:“有关这尊翠玉观音的秘密,不管以前你知道多少,我今天都要告诉你。你们一家本来姓林,你爷爷是西太后身边的侍卫官,叫林庆善。他在押运西太后的翠玉观音经沅水河时翻船失事,将翠玉观音丢失。之后,因怕朝廷追究,才改名换姓。你爷爷死后,我费尽心血才将翠玉观音找回,交给你父亲张念京。嵩云寺有一位老和尚也是当时清廷派来在岸上监运翠玉观音的武官,他也一直在跟踪翠玉观音。

‘文革’期间,那个肖司令是当年因打捞翠玉观音而丧命的王海龙的后人,为了祭奠王海龙的亡灵,他费尽心机寻找翠玉观音。我知护宝困难,便去京城通过那位老和尚找到了林队长,林队长是你爷爷留在京城的大儿子,而得知这些情况后,我跟林队长说了来龙去脉,并请他设法来保护这尊翠玉观音。前年他重病,在去世前又把这尊翠玉观音交给我保管。我原想将这宝贝上交了事,但又想,不能贪你家之功。我今天将它送还于你,由你处理。”

张沅河捧着那尊翠玉观音,说:“这是国宝,私人难保它的安全,我要将它交给博物馆。”

老先生说:“那我没有看错人!”

张沅河说:“这么说来,您就是叔爷爷滕海龙?”

老先生说:“本人正是!”

张沅河立即跪在滕海龙面前说:“叔爷爷,侄孙儿有礼了!”

滕海龙扶起张沅河说:“我一辈子终于做完了这件事!我死也瞑目了!”

张沅河说:“叔爷爷以后就在我家里住下。我们一定好好侍候您老人家!”

滕海龙说:“你如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愿意住下。”

张沅河说:“请叔爷爷您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滕海龙说:“我死后,你把我和你爷爷埋在一起!我们是在患难中结成的兄弟!”

张沅河点点头道:“侄孙儿一定做到!”

两个月后,滕海龙在张沅河家中仙逝。按照他的遗愿,张沅河为他举行了葬礼,并将他安葬在张自益墓旁。

有关晚清的故事有哪些3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高申

“天津还有清代王爷坟?我怎么记得王爷坟都在河北易县西陵,或者遵化东陵呢?北京城区的周边,也有西山的七王坟、九王坟,东郊的八王坟。怎么会把王爷坟迁到天津啊?”说这话的,是笔者在津门的一位多年好友。好友对历史人物不太关心,其实,在天津确实有着数量不少的王爷坟。其中的一些王爷,生前在中国历史的进程中还发挥过一些作用,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天津的王爷坟集中在天津北部的蓟州区。说起天津的行政区域轮廓来,有点儿像一匹纵向卧蹄的天马,蓟州区位于天马的头部。这里既安葬着顺治帝最疼爱的儿子,也有曾经的太子之陵。这些清代的皇家子弟,为何“生于京师,葬于津门”?他们的生前与身后,都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呢?

荣亲王 顺治帝最疼爱的儿子

古迹圈里一朋友曾经写过这样的一段话:世间知道荣亲王的人并不多,但要说起顺治皇帝和董鄂妃的故事,那很多人就耳熟能详了。是啊,董鄂妃乃是顺治帝的皇贵妃,也是最受顺治帝宠爱的女人。以此为证的,是董鄂妃为顺治帝生下皇四子的时候,顺治帝欣喜若狂,颁诏“此乃朕第一子”。为此,顺治帝还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大有要立为太子之意。可惜了皇帝的这份儿诚心,此后不久,只有三个月零十七天的皇四子连名字还没起,就不幸夭折。顺治帝大为悲痛,追封他为和硕荣亲王,并命钦天监在今蓟州区黄花山卜测吉地,建造荣亲王园寝。荣亲王园寝建造只用了四个月,包括地宫、宝顶、园寝门、享殿,宫门环以围墙,覆以绿色琉璃瓦,宫门外建立值班房、东西厢房,不建碑亭。

只活了三个多月的四皇子,生前究竟住在紫禁城的哪座宫室?是不是跟他的母亲董鄂妃一道居住呢?由于未查到相关的清宫档案文献,笔者只能先推测:按照清宫规矩,四皇子满月前与董鄂妃生活在一起,此后,有可能被宫中的嬷嬷抱去哺育。而董鄂妃又住在紫禁城内的哪座宫室呢?说法有二:永寿宫与承乾宫。永寿宫为内廷西六宫之一,承乾宫则是内廷东六宫之一。顺治十三年(1656),董鄂氏入宫,中秋节过后未久,便被晋封为皇贵妃。到了第二年,四皇子降生,他很有可能在这两座宫室中居住过。

承乾宫 摄影:高申

永寿宫 摄影:高申

荣亲王的二哥是裕亲王福全,他也被安葬在黄花山的区域内。据说,福全天生对皇位和权力没有多大兴趣,只想做一位“贤王”,所以他对于弟弟玄烨可谓是忠心耿耿。康熙二十九年(1690),福全出任抚远大将军,出击噶尔丹,为平叛作出重大贡献。康熙六年(1667)正月,福全受封裕亲王,入镶白旗。至康熙四十二年(1703)病故,终年五十岁。

福全仅比康熙大一岁,兄弟俩感情很好。根据史料记载:福全自幼与康熙共同孝敬祖母孝庄文皇后,每次陪同祖母出游时,兄弟二人总是前引后扈,祖母病重时他俩又精心护理,直至孝庄文皇后去世。

福全死后,正出巡塞外的康熙皇帝急忙回宫,亲自祭奠。出殡时又亲往福全王府,恸哭不止。康熙帝又命御史罗占在黄花山为福全监造坟茔、建碑,规定除常年祭祀外,另有加祭。此外,康熙帝特命画工绘制一幅画,画中康熙帝与福全并坐于桐荫之下,有手足同老之意。康熙帝以图诉衷肠,表示了对福全的思念之情。

福全府旧址 摄影:高申

福全在世时的裕亲王府邸,就位于北京东交民巷之中的台基厂。而今,这里已经寻找不到昔日王府的任何痕迹了。府邸的旧址,于“庚子国变”之后,曾被作为奥匈帝国驻华公使馆、奥地利驻华使馆、匈牙利驻华大使馆等使用。

裕亲王福全园寝就坐落在今蓟州区黄花山下,在黄花山六座清代王爷坟中,福全园寝居于正中,西边是纯靖亲王隆禧园寝,东边是理亲王允礽园寝,相距均不到一里。目前福全的墓园遗存中,有完整的螭首龟趺碑一通,但水盘仅剩下三分之一,雕刻倒也十分精美。其后建筑无存,原址有大量砖瓦碎片,以及柱础石若干,可以断定享殿的位置和规模。

福全墓墓园遗存 摄影:高申

理亲王允礽 多年的太子泡了汤

埋在天津域内的,除了顺治帝的子嗣外,还有康熙帝、乾隆帝的一些子嗣。其中,在热播剧《雍正王朝》中依次登场的康熙帝的皇长子允禔、皇次子允礽、皇十四子允禵,都被埋在津门大地之上。

允禔,这位在“九子夺嫡”中自成一派的大阿哥,因贵为皇长子却未被立作储君而心生不满。他狠毒地诅咒太子允礽,并妄图夺得太子位。在《雍正王朝》中,允禔是个眼高手低却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厚脸皮王爷。

其实,允禔的形象,并没有《雍正王朝》中表现得那般油腻愚蠢。按照史料文献中的介绍,允禔不仅人长得帅,还十分能干,并且有一定战功。这样的外貌与行止,倒与电视剧《康熙大帝》中的皇长子更为吻合些。允禔生于康熙十一年(1672)二月十四日,曾从征厄鲁特蒙古噶尔丹。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26岁的允禔被封为直郡王,但是,在立储之事上,他败给了二弟允礽。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一月,允禔诅咒太子东窗事发,康熙皇帝震怒,直斥其为“乱臣贼子”,并将其长期幽闭,至雍正皇帝继位也没有得到宽赦。

雍正十二年(1734),62岁的允禔病逝,雍正皇帝命以贝子之礼安葬。其园寝规制较低,布瓦盖顶,不建碑亭。允禔的墓寝规模很小,应是黄花山六座王爷坟中最小者。

允禔的二弟,便是康熙帝两立两废的太子允礽了,他可是有清一代唯一被正式确立的储君。康熙五十一年(1712)十月,允礽再次被废黜。又过了十二年,允礽于雍正二年(1724)十二月病死,时年51岁。允礽死后,被追封为和硕理亲王,并被安葬于黄花山理亲王园寝。

至于允礽在京的府邸位于何处,有些了解清史的朋友,会直接说“昌平区的郑家庄,也就是平西府”。其实,郑家庄的确有过一座理亲王府,只是该府的主人,并不是允礽,而是他的次子弘皙。允礽死后,雍正帝册封弘皙为理郡王。但雍正帝始终提防二哥一家,所以将弘皙迁至郑家庄。尽管如此,弘皙还是于雍正六年(1728)被晋封为亲王,以示雍正帝的宽仁。到了乾隆四年(1739),弘皙因“谋逆”获罪,被革去亲王爵位。他的王府,再也不能叫理亲王府了,于是被当地民众称作“弘皙府”。因地处昌平,人们又叫它“平皙府”,时间久了就叫成平西府了。平西府作为王府只存在了17年。而今王府没了,只剩下地名。

紫禁城的秋意 摄影:刘平

允礽毕竟是多年的太子,他的太子府究竟在哪里?其实,允礽的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紫禁城,他的“太子府”也在宫内。允礽的出生地,是在坤宁宫。他的童年时光,是与父皇一道在乾清宫里度过的。长大后,允礽住在毓庆宫。而位于故宫内廷东路奉先殿与斋宫之间的毓庆宫,正是康熙帝为储君所建。待允礽失去太子名位后,弘历在毓庆宫内度过了自己的青少年岁月。弘历成为乾隆帝之后,他的儿子颙琰又与兄弟子侄们居于此宫。颙琰长大后,曾迁往撷芳殿。但在乾隆六十年(1795)继位之后,颙琰(嘉庆帝)又迁回毓庆宫。到了晚清时期,同治、光绪、宣统三位皇帝都以毓庆宫作为读书的地方,光绪皇帝还曾在此居住。看来,毓庆宫就是清代唯一的“太子府”了。

如今的允礽园寝,坐落在荣亲王园寝以西,被一大片果园包围,基址虽有破坏,但仍可见柱础石等遗存。在享殿后有一小片芦苇塘,根据位置推测,正是允礽地宫的废坑。允礽园寝的螭首龟趺碑在当年翻整土地时被推倒砸毁掩埋,近年又被重新刨出来。在方形大坑里除一直躺倒的龟趺外,还有很多碑身碎片。

恒亲王允祺 明哲保身的皇五子

在今蓟州区城乡结合部的东营房村北,有一片山地,这里埋葬着康熙帝的第五子允祺。

允祺比排行老四的胤禛只小两岁。胤禛生于1678年,而允祺则生于1680年。允祺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晋封为和硕恒亲王时,正值废太子允礽再度被确立为储君,与之同时被册封的,还有皇三子允祉与皇四子胤禛。此时的这三位皇子,还都是“太子党”的成员,只不过各有盘算而已。这种小算计,终于在三年之后将太子允礽二度扳倒。此后,允祺与胤禛之间的小联盟,便一直维持了下去。尽管比不得允祥那般受到雍正帝的信赖,但以“心性甚善,为人敦厚”著称的允祺,最后还是得以善终。他比“四哥”胤禛早死三年,其子袭亲王爵位,对未被册封为铁帽子王的恒亲王家族来说,已属莫大的恩典了。

恒亲王府现存部分 摄影高申

若论这位得以善终的恒亲王“敦厚”与否,由于史料缺失,笔者无从考证,但有一节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曾命允祺给九弟允禟更名,终定为“赛思黑”(意为讨厌之人),似乎并不能体现允祺“敦厚”一面。然允祺毕生与政治为伍,也算是明哲保身之举。

找寻恒亲王府的遗迹,很少有人会钻进朝内大街那擎天柱一般的楼宇之内去一看究竟。恒亲王府邸位于烧酒胡同,然胡同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条名不副实的窄街,以及隐藏于一片竹林背后的恒亲王府。当然,如果不是从北京市新闻出版局的过道里穿越,该王府还是找寻不到。待我敲开恒亲王府的大门时,尚需等待一段时间,在出版局的管理人员问明来意且亲自接待之下,才可前前后后地观览了一番。

恒亲王府现存部分 摄影高申

允祺之后,恒亲王府邸又被其家族后裔们居住87年之久。据说,恒亲王府的院落之中,曾有一个十分离奇的现象。夏季无论雨水有多大,地面皆无积水。多年后,在文保部门复建残存院落时,工人在埋设地下管道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位于院落正中位置的一个大坑。此坑内居然紧密排列着400多个无底的酒坛子。经文物专家查阅资料后得出结论:此乃旧时有助于雨水回灌地下的“渗井”。

而今的恒亲王府,所遗留的建筑并不太多。在1949年前后,此府尚存三路院落,规制尚且严整。历经了多年拆改之后,现存部分已然成了由56户居民占据着的大杂院。曾经的三路院落,最终只保留下西跨院的正房、东西耳房,以及东配房,余者皆已无存。而这24000平方米的两进院落,实乃王府的祠堂是也。其建筑面积,不过曾经王府面积的六分之一。在2003年成为市级文保单位之后,市政府曾将其作为“北京市文保计划”抢救的首个王府,且拨款将残余建筑重新修葺,随即交由新闻出版局管理使用。

恒亲王府现存部分 摄影高申

恒亲王允祺所葬的钟灵山墓园,规模有些过于狭窄了。所以第二代恒亲王弘晊,只好另择园寝在今蓟州区穿芳峪乡果香峪村一带。此后,几乎历代恒亲王家族直系成员都葬在这处坟地里。

恂郡王允禵 留下一段历史公案

于天津境内埋葬的,还有一位重量级的皇子。而这位皇子,居然能牵扯出一桩事关皇位大统的离奇公案:康熙帝到底“传位于四阿哥”还是“传位十四阿哥”。这里所说的十四阿哥,就是胤祯。由于他的名字与亲哥哥的名字发音一致,所以在雍正元年被改名为允禵。同样,雍正帝的其他弟兄们,都把“胤”改为“允”。

允禵与雍正帝胤禛都是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儿子。允禵曾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作为西征统帅领兵出征,可见他的个人能力确实超群。作为八爷党的核心人物,在八阿哥夺储无望后,允禵一度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因此,雍正登基后,允禵遭到了强劲的打击,最后被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

景山寿皇殿 摄影:邓伟

雍正十三年(1735),雍正帝去世后,乾隆帝继位不久,便下令释放十四叔允禵。乾隆二年(1737),允禵被封为奉恩辅国公,乾隆十二年(1747)封多罗贝勒,乾隆十三年(1748)晋为多罗恂郡王,并先后任正黄旗汉军都统、总管正黄旗觉罗学。不过,这时他年事已高,政治上不可能再有大的作为。乾隆二十年(1755)允禵薨逝,年68岁。乾隆赏治丧银一万两,赐谥“勤”。

允禵的恂郡王府邸位于西直门内大街的后半壁街,这座府邸于道光年间改成了寿庄公主府。待到光绪十四年(1888),此府又为成亲王后裔贝子毓橚之府。直至清朝灭亡,该府一直被叫做橚贝子府。但据一些资料中的说法,而今除了府邸西南角尚保存一段府墙及几棵松柏树之外,其余建筑均已无存。当我去后半壁街找寻遗迹时,竟然一无所获。甚至连当地的民众,都不知晓这里曾经有过王爷府邸。

允禵的园寝,则位于黄花山六座王爷坟的最西端,也就是石头营村东部后山。而今,允禵父子的两通墓碑尚且留存。允禵享殿尚存夯土基址,但殿后宝顶已不在,唯有月台夯土基址,月台之上有现在土坟一座。月台四周围绕松树数棵,园寝后墙基址也还在。

太子陵 清代唯一的太子陵园

除了康熙帝的皇子们以外,乾隆帝的若干子嗣,也被安葬于天津境内。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便是蓟州区朱华山的太子陵与十二贝勒永璂墓园了。

朱华山太子陵,又称端慧皇太子陵或“八仙陵”。在这座清代唯一的太子陵园内,埋葬的是乾隆皇帝所立太子永琏。永琏是由乾隆帝宠爱的孝贤皇后所生,于乾隆元年(1736)七月初二被密定为太子。然天不假年,到了乾隆三年(1738)十二月,永琏却因“偶感风寒”崩逝,年仅九岁。乾隆帝为此悲痛不已,用太子礼将永琏隆重下葬。

朱华山太子陵

到乾隆十一年(1746)四月初八,36岁的孝贤皇后又生下了一个皇子,排行第七。乾隆帝大悦,为此皇子取名永琮。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待次年腊月二十九,永琮因天花夭折,时年不满两周岁。永琮死后,同样被葬在端慧皇太子陵。继永琏、永琮之后,这座园寝又陆续葬入了乾隆帝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皇十六子、皇八女,总共有八位皇族贵胄。于是,当地人为这座墓园起了一个雅号,叫“八仙陵”。在这八位皇子皇女中,最大的八公主,也只有十一岁。最小的皇七子永琮,还不到两岁。即便将八个孩子的年龄加起来,也不满二十九岁。

这座园寝因为是为端慧皇太子建的,皇太子的身份要高于和硕亲王,所以园寝的规制很高。这座园寝的最特殊之处,是这八位皇子皇女分别葬在四处地宫内。端慧皇太子葬在正中地宫之中。皇七子永琮和皇九子、皇十子葬在东旁地宫内,皇七子居中,皇九子在左,皇十子在右。西旁地宫内,皇十三子居中,皇十四子在左,皇十六子居右。皇八女则葬在用砖砌的长方形天落池中,其位于园寝后院的东南角。此外,依照《朱华山下皇子皇女园寝》中的记载:这座园寝的特色,还在于这三座地宫之上不是各建一座宝顶,而是堆土成山,山的顶部并排堆出三个山头,中间的高,两侧的低,左右对称,整个山形就像笔架一样。这种坟丘的形状,不仅在清代绝无仅有,就是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今朱华山南被开辟成元宝山庄陵园,太子陵也被一同纳入公墓景区范畴。关于这座太子陵遗存情况,仅有三座长方形地宫废坑,其中西侧废坑因为种植果树毁坏较为严重。

这么小的皇子皇女,在他们生前是绝不会开府别居的。所以,紫禁城及帝后的其他居所,才是他们曾经的家。

比起永琏来,同为乾隆帝子嗣的永璂,其人生境遇就要落魄得多。两位皇子截然不同的境遇,源自乾隆帝对于他们母亲的不同态度。热播剧《还珠格格》里的那位歹毒皇后,其原型便是被乾隆废掉的皇后乌喇那拉氏,她便是永璂的母亲。尽管历史上的乌喇那拉皇后可能并不那么坏,但其不得宠是事实。古代宫中常常上演母以子贵或子以母贱的悲喜剧,乌喇那拉皇后为乾隆帝生了皇十二子永璂、皇十三子永璟。其中,永璟三岁便夭折,葬于太子陵,彼时的乌喇那拉氏还风光无限。但活到成年的永璂,却因母亲失宠的原因而不再受乾隆皇帝待见。

永璂生于乾隆十七年(1752)四月二十五寅时,而其母亲乌喇那拉皇后于乾隆三十年(1765)被废。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正月二十八丑时,永璂去世,年仅24岁。由于母亲的关系,永璂生前并未封爵,他的丧事按入八分公办理。乾隆四十二年(1777)九月二十卯时,永璂葬入太子陵西南侧单独修建的园寝。他的福晋病逝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七月中旬,同年九月初八也葬入了这座园寝。嘉庆四年(1799),嘉庆皇帝追封他的这位兄长为多罗贝勒。

因为永璂死时没有爵位,是按入八分公入葬的,所以他的园寝规制很低。不仅如此,有学者推测,在北京的永璂贝勒府,也不是他生前能够居住的。所谓的“永璂贝勒府”,位于西直门内大街路北,府门朝向西直门内大街,西起高井胡同,东接一片民宅至西章胡同,北面到永泰胡同。永璂去世后,由于没有子嗣,乾隆帝便指定皇十一子永瑆的第四个儿子锦偲作他的继子。再过去一些年,锦偲的后代获得了追赐给永璂的爵位,并一直延续下去。

而今的“永璂府邸”,除几棵古树外,其余的建筑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部分资料由天津文保研究者刘德旺提供)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