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护耳的美文

文／钱路红

不知不觉，冬已深。

“早霞随类影，寒水各依痕”，冬深不语，流年寂寂，别有一番苍茫而甘冽的韵味。

早晨起来，拉开窗帘，小院中薄雾弥漫，花草叶瓣上沾着微露。隐约听到对面屋顶上鸽子咕咕的叫声，但不见其影。围墙外的一片空地上种着蔬菜，菜叶微卷，状似莲花，绿中泛翠。墙角那棵梨树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显得有些空旷，我不免想起往年春来时那纯白无瑕的花瓣，层层叠叠，不染一丝纤尘。

只一小会，雾渐渐大了，从屋顶蔓延到窗台，院中灰茫茫一片，院墙和花草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有一种朦胧暗调的美。

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雾。雾锁一方天地，令人浮想联翩。

于是，穿上外套下楼去。

晓风吹来，带着清冽寒意。路上空无一人，很静。

雾不算大，远山近树依稀可辨。房屋、池塘和菜地都融在雾幔里，如梦似幻。“天接云涛连晓雾”，河面亦是雾茫茫一片。桥墩影影绰绰，平添了几许冷然静谧。凝神间，跫音似远似近，狗吠似有似无，鸟声虽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但清晰可闻，仿佛就在我左右，又仿佛落在屋顶或树梢，俯瞰大地。

风在雾里飘来散去，树忽隐忽显。隐隐约约见一抹影子从那边而来，也不知道是谁？待近一些，见一身穿大衣的男子牵着一条大狗走过，然后拐入一条小路。这么早就出来遛狗，也是少见。一抬头便看见远处又来了两抹影子，只觉飘飘摇摇的，似游于云漫，凝眼细看，只见一对穿着棉服的夫妇结伴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雾里。

风来雾散，风去雾又来。空气潮湿而清新，一如冷冽的雨后。树叶临风飘动，似缱绻着一帘幽梦。那一瞬间，我好像闻到了薰草的淡香，似有一个陌生女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约摸片刻，云层拉开了厚重的帷幕，一道金光隐隐闪现，苍灰的天也转瞬变成了苍蓝。此时，雾还没完全散去，近水仍含烟带纱，远处的田野和房屋也轻笼着一层薄纱。

不久，天光渐明，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晕染成淡淡的金黄色。雾气消散，缥缈远去。风歇处，老树落寞岑静，叶上露珠悄然滑落，润入大地。

岸边的竹子叶色泛黄，随风轻轻摇晃，叶片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那摇曳的弧线，似和阳光共舞一曲冬之恋。河边水草也沐着阳光，倒影被风扰乱，继而又归于安宁。

三毛说：“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此冬无雪，也不太冷。霜染万物，水浅搁舟——眼下的景象，都被时间洗刷过，虽苍茫却不失美感。

正自恍惚时，忽闻“吱呀”一声，不远处的大门开了，一个年轻妇人推着电动车走出院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护耳帽，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等孩子坐定，她驱车朝桥头方向而去，渐行渐远。

隔会，一个灰衣黑鞋、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从我眼前快步地走过，头也不回，想必是要去哪里干活。妻子的絮叨、孩子的哭闹，烦恼和欢笑，包括昨夜的温柔，已被他抛之身后。

这时，又听得远处传来车鸣声，遥遥只见桥上车往车往。桥上的行人，是另一番匆匆的模样。寒来暑往，那一串串脚印，一个个日子叠加在一起，就成了漫漫人生。

神思初定，身后又传来自行车的铃声，两个少年骑着单车从我身旁一晃而过，笑声如珠落玉盘，驱散了最后一丝残雾。稍后，又有人从屋里出来，逐风而行，身影渐远。

没过多久，路上又恢复了寂静。

阳光飘忽如梦，风无声，河水无浪，唯有静止的光。逝去的岁月，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岁月深处那种脆弱的美感，恬淡素雅，宁静安然。

愣怔片刻，正欲转身离开，一个大爷从巷子里慢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带有天线的小收音机，边走边跟着小声哼唱。歌声似涉水而过，余音袅袅入耳，让我止步。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走到河边站着。

他听的是一首老歌，感觉很熟悉，但是不记得歌名。倾诉式的歌词，淳朴而温暖，干净而忧伤，像贴着心房，让人暂时忘记现实的千疮百孔。又似水一般静静地流淌，渗入灵魂深处。人生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仿佛都在歌声里。

然后，幻觉出现了。歌声混入微寒的风里，像鸟飞翔在我头顶，飞翔在天空，在一切声音之上。阳光闪烁，光影在河面上晃动，推开层层波浪，似遥远的梦，散发着古老而清冽的气息。一霎时，我心中的伤逝与怀念、久远的往事，也随着歌声倾泻而出，又飘散在风里，幻成一片氤氲的雾霭。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解释。

思绪荡动，像风一样不会消失。

鸟声偶尔又清脆响起，近乎天籁。一个短发女童沿着一道矮墙跑过，背影披着阳光。年轻的母亲打开窗户，望着映在墙上的光斑，面红如染，略带微笑。低空掠过的鸽子停在窗台又飞走，扑腾的翅膀带起一阵风，在她眼前落下了一根轻柔的羽毛……那一刻，时光仿佛流动又凝滞了。

天边那抹殷红，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