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美文

原创文/董元奔

有一年，我整个春天几乎全是在盐城和连云港度过的，那时节我经常驾车行驶在连云港和盐城间的国道上，那时候这条国道还不是高速公路。

大部分公路是铺设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的,三月间，田野里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田野是蝴蝶的家，蝴蝶在油菜花间飞来飞去，开车的我向稍远处望去，根本无法分出哪些是油菜花哪些是蝴蝶，看近处，眼睛的余光只能看到静止的蝴蝶和运动着的油菜花。

公路象一柄利刃把蝴蝶的家劈成两半，而疾驰的汽车使公路成为运动着的梭镖或可怕的蟒蛇，威胁着蝴蝶的生命。一群群蝴蝶冒着风险，从公路这边飞向那边，或者从公路那边飞向这边，我知道它们是在寻找更新的生活，寻找爱情，它们象一首首抒情的诗歌穿梭在开满黄花的战地。

总会有许多蝴蝶扑上我的汽车挡风玻璃，留下五颜六色的花斑，如同油菜花，如同田野的色彩，如同春天的呼吸。那时候工作很忙，我不会想到别的，刷车时还会骂一句：“可恶的昆虫，把车弄得这么脏！”如今，我突然回忆起那些蝴蝶，不禁伤感起来，很为自己那时的忽略而自责。——我如果稍微放慢车速，田野中就会多几朵油菜花般美丽的蝴蝶。同时，我也为这些勇于牺牲的蝴蝶感动，这些小小的生命，它们那简单的灵魂不理解命运，它们在命运之外思念着花，它们不顾及混凝土、轮胎和钢铁，它们坚持要用脆弱的羽翼把它们写给花的情书送过去，就算死了也不会犹豫，由此我想起一句古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是的。情是何物？古往今来，人们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而不得其解，只能用生死相许的方式作一步到位的解释。

1、情是至死不渝

《汉乐府》中有一首这样的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知是家庭干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女子与她的心上人的爱情遭遇了挫折，在一个晚上，在夜的深处，闪烁的烛光映红了痴情女子那带着决绝神情的容颜，她指天发誓，除非海枯石烂、季节翻转、天地闭合，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她的爱。我们没有看到男子说了些什么，我想男子说的大概也是差不多咬牙切齿的语言，说不定还咬破舌头在女孩的衣襟上画上什么我们今天的人们看不懂的符号。可以想象的是，这一对痴情男女发过誓言之后，痛苦着拥吻在一起，直到吻干对方脸上的泪水。哦，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儿。

苏轼有一首《江城子》词，许多人都很熟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想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在这首词中怀念的是已经去世十年了的前亡妻王弗。王弗是苏轼的贤内助，与苏轼琴瑟和谐，王弗的早亡对苏轼的打击极大，虽然苏轼在王弗去世四年后续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闰之，并且夫唱妇随也很美满，但是，苏轼从来没有忘记前妻，他每年都要在王弗埋骨的山头栽新植一批松柏以纪念她，到苏轼去世前，他已栽了三万株，早先栽的那些树都已经合抱粗了。情为何物，竟让苏轼这般至死不渝？

我不知道古人的殉葬制度究竟是为了什么。显示男人对女人的永久拥有？不像，因为大多数的男人喜新厌旧，他们有实力到“那边”重娶；显示男人的经济地位？不像，因为女人在他们眼中并不很值钱；害怕地下的孤独？更不像，因为男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动物。我仔细阅读一些史书，似乎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殉葬是男人实在舍不得心爱的女人，同时也是为心爱女人的感情寻找最终的和最安全的 寄托。

唐武宗虽然生活糜烂，但是却非常宠爱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孟才人。不到四十岁时，武宗因纵欲无度而病危了，但是武宗不怕死，只是舍不得与跟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孟才人永别。武宗望着心爱的女人，双泪纵横。孟才人也非常热爱着皇帝，她本是贫民出身，武宗皇帝是她此生唯一的知音。她枕着皇帝的已经开始发凉了的胳膊，感情再一次找到熟悉的归宿。但是，她知道，这种归宿马上就要消失了，她的新生活将会是不像样子的。

孟才人在武宗垂死的眼泪中站起来，她要求给武宗殉葬，武宗不允。活人殉葬，是秦以前甚至更早时候的风俗和制度，秦汉时期就已经改为木偶或者陶俑代替活人了，到唐代的时候早已不再时兴殉葬了。

但是，孟才人去意已决，她要求唱一首她经常给皇帝听的歌，皇帝应允了。于是，孟才人唱起了《何满子》。这是一首由中唐著名诗人张籍的某首词改编而成的歌曲，是那个时代宫廷里的经典曲目。

就在歌儿唱到高潮的时候，孟才人从袖中拿出刀子割断了自己的喉管。唐武宗急令太医救治，但是，孟才人和她的爱情已经提前到某个地方等候武宗了。

不久以后的诗人张祜以这个故事为题材写诗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这个故事对我感触很深，我一直不能接受孟才人的举动，但是，我明白孟才人的感情。我并不知道孟才人是不是很美（想来应该很美），或者是不是已经色衰（想来还没有完全），但是，相处已久的唐武宗能够和爱他的孟才人以这样的方式共同赴死，也算是一种凄美了。情真的可以能让孟才人至死不渝！

2、情是穿越生死的依恋

“两只蝴蝶，两只蝴蝶，真可爱，真可爱……”窗外的流行歌曲使我想起梁山伯和祝英台合葬的墓裂开时飞出的那两只蝴蝶，它们比邻而飞，不仅可爱，而且可敬。此时正值初冬，窗外有大雁向东南飞去，我想起了孔雀和华山旁的焦仲卿夫妻墓上“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的鸟而来，它不仅可敬，而且可泣。我还想起杜丽娘，想起聊斋里那许多狐丫头。

《古今乐录》记载：宋少帝时期，有个镇江书生在华山的客店里邂逅了一个女子，他很喜欢她，离别后回到家里，因相思不吃不喝，竟然死了。临死前，他留下遗言，要求将自己葬在他初见那个女子的地方。当牛车拉着他的灵柩路过女子的家门时，牛突然不走了。女子出来，听赶车的书生家人讲了书生的故事，她非常感动和伤心，她唱道：“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女子唱完，棺木竟然真的自动打开，女子纵身跳进棺材，棺木又自动合拢。

昭明太子萧统到顾山隐居以便完成《文选》的编选。有一天，春光正好，萧统于闲暇中到顾山郊外踏青，邂逅了一位名叫惠如的美丽的卖茶女子。那端盏的卖茶女的浅浅一笑竟令萧太子心旷神怡。茶亭外的桃树上，花儿正开得很旺，垂柳的柔枝象卖茶女的青丝轻抚着太子。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好多天，萧太子天天去，一次比一次去得早，一次比一次离开得晚。终于，太子获取了姑娘的芳心，太子对女子说：“有惠如相伴，何用姬妾成群？”两人山盟海誓后，萧统握着惠如相赠的两颗红豆回京，相约不久即来迎娶她。不料皇帝老爸不允，萧统经过长期斗争，终于得以重回顾山，哪知惠如已抑郁而死，萧统把那两颗红豆种在惠如的墓旁，黯然回京，不久也因抑郁而华年早逝。惠如墓旁的两棵红豆树于几百年后合抱，树干合为一体。

这种故事肯定不是真的，但是，千百年来，人们还是宁愿相信它们，并不断的被它们感动着，因为，情确实可以穿越生死的界限。

通过梦，人的情感也可以穿越生死的距离。

我的长姊车祸遇难后，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我经常梦见她，并一度于白天恍恍惚惚的感觉她确实还活着，至今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三年的梦中她跟母亲、跟父亲、跟我们相处和聊天的情形。是的，逝者和生者相隔得并不远，我在长姊去世一周年之际写过好多首怀念她的诗，其中的一首小诗这样写道：

把你送入坟墓

植满花圈在你的坟头墓郊

你三十九年的愉快难以被尘封

它透过薄薄的木 松松的土

在鲜艳的花圈上

开满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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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那天是你的第一个祭日

据说从这一天起你才能知道死讯

雨后那许多花圈

依然拥着你半球的门

只是你的泪水已浸过坟墓

在花圈上结满伤心的痕

3、情是冲过人生障碍的动力

情可以实现人生的许多不可思议的愿望，使人生的图景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际，达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

情可以让人原谅本来难以原谅的行为。

北宋有个名叫戴石屏的文人，他在取得功名前曾远涉他乡讨饭，被武宁的一位爱好诗画的富翁收留，时间久了，他与富翁的女儿相爱并结了婚，婚后夫妻俩恩恩爱爱，还生了个孩子。富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二、三年之后，戴石屏向富翁父女提出想回家乡看看，富翁父女同意了。临行前，他向他们跪下谢罪，原来他在家乡有妻子和儿子，他无法抛弃他们。富翁怒火冲天，要把戴石屏扭送衙门，但是，深爱着丈夫的富翁女儿坚持放戴石屏回家。戴石屏走后，富翁女儿因思念丈夫而自杀身亡了。

情可以让人得到本来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皇帝的后宫总是佳丽三千，但是，那么多美人都是为皇帝个一人准备的，没有谁敢对她们有非分之想，不过，情却使宋祁娶到了皇帝的女人。

新科进士宋祁刚到京城做官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经常在大街上逛。有一天，他在一处繁华街道上遇到皇宫的车队，他赶紧闪到旁边让路，这时，一个妃嫔掀起车帘向外张望，恰巧被宋祁看到了。宋祁被她的美貌惊呆了，宋祁回府后陷入单相思，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忧伤的宋祁写下一首《鹧鸪天》词：“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秀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词中虽然借用了几个李商隐的句子，但却情思切切，很快就在京城流传开来，不久，宋仁宗知道了，也看到了这首词，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把宋祁宣进宫，把那个妃嫔赐给他为妻，宋祁的真情竟使皇帝忍痛割爱。

情可以让人放弃现实。

宋代泸南有一个在官方风月场所“打工”的女人，她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礼，官绅们都喜欢她，因而她的经济收入也很可观。她对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很满足，准备将来攒足了钱赎出自己，到别的城市找个大户人家做妾。这是那时候风尘女子最理想的归宿了。她有这个信心。

太学士黄俊那时候还只是个书生，虽然已经结了婚，但是还是有逛风月的雅兴。黄俊认识了这个风尘女子，他时常与她约会，逐渐的竟喜欢上了她。后来黄俊实在没有闲钱了，便不好意思光顾那家风月场所，然而这个女子愿意自掏腰包为他付费。她欣赏他的文才，她希望通过自己的抚慰能够帮助他早日成就功名。于是，黄俊就成了那家风月场所的白食客。

有一次，黄俊又去找那个女子，碰巧那天她被一个贵族“包夜”带出去了，黄俊很吃醋，但是没有办法，他因而很伤心，伤心得竟然落泪了，被人们耻笑了一番。黄俊和泪在女子的梳妆台上写下一首词《驻马听》，抒写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和不满之情，表达了自己对女子的不舍之情。

第二天，女子回来，听人说起黄俊的洋相，也看到了他留下的词稿.当她读到“叹后会，不知何处，愁万缕。仗东风，和泪吹与”时，不禁泪如雨下。女子当即用自己的全部积蓄赎出自己，去做了穷书生黄俊的妾，协助黄俊的老婆陪黄俊打理贫穷的生活。当然，她选对了，黄俊后来考取了功名。

情之所以可以为人们提供冲破人生障碍的动力，原因是情是承诺的结晶。

我是个爱喝酒的人，我知道酒是用大麦酿制的。

我的妻子是二十岁时嫁给我的，那时，她是一个农村姑娘，象大麦粒般有着健康的微微泛着褐色光芒的皮肤，有着大麦粒般精巧的身材，有着大麦粒般朴实的品质。我则是一个落魄的青年，水一般一贫如洗，水一般清瘦，水一般心境清澈见底，也水一般有着一泻千里的理想。

就这样，我们结婚了，大麦和水结合了。最后，我们酿出了酒，生活中充满了馥郁的香味。虽然这酒有时候也会苦，甚至醉人伤身，但是这是一坛佳醇，我有了酒瘾，戒不掉了。为什么戒不掉？因为我知道我，们的结合是用一生的光阴押注的。

呜呼，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作者简介】董元奔，1971年生于江苏宿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江苏省知名辅导工作者。学业主攻唐宋文学，涉猎文史哲各领域。世纪初曾有论文获人民日报出版社专题征文一等奖，近年来为网络知名作家，获今日头条“深度优质长文精选频道创作者”、“青云实力派创作者”等称号，系今日头条特邀文史类参赛文章评委。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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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版权所有，原创保护。

（编辑：董尧、霜婵、丰渔）